“无量天尊,邪祟退散。”古月真人高声唱一偈,忽然一挥拂尘。
雪白的拂尘在甄宝人面前拂过,隐隐有一股阴嗖嗖的风吹进毛孔,直往灵魂深处去,便托着灵魂要飘浮了起来一般。只是一眨间,这股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方才的飘浮感尽数散去,拂尘落回原处。
只是甄宝人的心却不由自由地咚咚咚地敲打起来。
古月真人静静地看着甄宝人,缓缓收回拂尘。“无量天尊,姑娘可还认得我?”
甄宝人扬眉冷笑,说:“当然认得,不就是能断生死、遥知未来的古月真人吗?我呸,什么真人,既无慧心,更无慧眼。”
古月真人微微迷惑地看着她,说:“奇怪。”闭上眼睛,掐指算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问:“姑娘从何而来?”
“从来处来。”
“因何一病之后,性情大改,却不记得前尘往事?”
甄宝人问:“真人你可知道,我究竟为什么生病?又一病多久?”
古月真人摇摇头,说:“贫道不知。”
甄宝人嘴角噙着一丝儿冷笑,说:“我从前性子弱,遭人诬陷,闺誉被毁,还冻出了一场大病。一个半月都躺在床上,家人不曾来看我一眼,丫鬟也置我于不顾……这一个多月,我日思夜想,下定决心再不能象从前那样懦弱无能,任人欺侮。病好之后,我确实努力改变自己懦弱的天性,想出人头地,谁知道我的家人却又认为我是邪魔附体……”
古月真人低声选了一声佛号,又问:“那为何姑娘记不起从前旧事?”
“那些腌臜旧事,每每想起都让我如火焚心,记着又有何意义?”
“姑娘确实巧舌如簧,但所说皆与情理不合。”
“是吗?”甄宝人秀眉一挑,问,“那我就要问一下,难道真人生来就想当道姑?”
古月真人不解地看着甄宝人,不明白这小姑娘为何说到自己的身上。
“那又是什么样的一场刺激?让真人就此看破红尘,遁入道门……”
古月真人脸色微变。
“……从红尘女儿到道门女冠,真人性情可曾改变?”
古月真人垂下眼眸。
“……真人,我与你又有什么区别呢?若要驱魔,不如先驱你自己的吧。”甄宝人腾一下站起身来,朗笑数声。
良久,古月真人抬头,看着甄宝人,微微一笑。“好一张利嘴,我已明白,你究竟是何人,姑娘且去吧。”
甄宝人才不管她话里什么意思,向古月真人一礼,退出门外。
大夫人和巧珍还在屋檐下站着,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甄宝人几步走到大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地面铺着青石,这一跪用力甚猛,痛得眼泪潸潸。
“恳请母亲,请准许孩儿在三清观出家。”
大夫人诧异中带着一点提防看着她,说:“小七,你这是何意,又说的什么胡话?”
“孩儿从前性子懦弱,不被人所喜,孩儿大病之后,奋发图强,还是不被人所喜……小七已经心灰意冷,请母亲准许我出家吧。”甄宝人说完,朝着大夫人一拜,上身伏在地上。
大夫人微微蹙眉,说:“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咱家是什么门第,哪能准许你遁入空门,快起来吧。这可不是家里,别让人看了笑话。”边说边朝巧珍一使眼色。
巧珍蹲下去把甄宝人扶起,说:“七姑娘,先起来吧,有什么事慢慢商量不迟。无端端地,忽然来这么一句,你不是为难大夫人吗?”
甄宝人当然不是真想出家,顺势就站了起来。
大夫人看她眼角泪痕斑斑,以为她真是伤心难过,口气略缓,说:“休要再说这种话了,古月真人是得道高人,我瞧你自打病好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健壮,怕是被什么污秽冲着,才带你过来看看,你怎么就胡思乱想起来呢?”
话音刚落,净室门开了,古月真人手拿拂尘走了出来,说:“大夫人,方才我已替七姑娘看过了。病魔已退,余毒未清,是以七姑娘的身子骨大不如前,好在她还年少,小心将养一阵子,定能康复如常。”
“多谢真人。”
“至于姑娘行事作派与从前不同,方才我也已经看过了。”古月真人别有深意地瞅了甄宝人一眼,对大夫人正色说,“《大洞玉经》有曰,凡人皆有七窍。七姑娘从前只开六窍,神慧一窍未开,因此浑噩度日。这一场大病原是她命中劫数,也是她命中机缘,灾过福生,七窍俱开,行事气度自与从前截然不同。”
古月真人这一番话云里雾里,机锋遍地,却明显对甄宝人有利。甄宝人猝不及防,一时倒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