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顾一笑,便携手一同入席。
吃饭时,柳恒荫向杨天义一一介绍了家中诸人。杨天义留意到,柳千凡的二姐夫,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模样的人,居然是太谷县知县的幕宾文僚。
杨天义记心极好,马上便想起了已经死去的黄余老汉,也正是太谷县人。他对黄余的案子一直是耿耿于怀,待饮宴结束之后,便将此人留下,只说是有事相询。
这人一生之中也未见过比知县更大的官,而此时竟能与一位钦差相对而坐,可说是心神激荡,头晕目眩,两股战战,不能自已。但见杨天义丝毫不摆官架,始终一脸亲切的笑容,他总算渐渐平静下来,便在杨天义的句句追问之下,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讲了出来。
原来,早在去年七八月间,太原府知府便在全省率先开始加税。税收主要由富绅地主负责缴纳,而他们也随之提高了佃户们的田租杂役。佃户们本就辛苦难熬,面对这雪上加霜之举,便多有抗租之事。
官府为确保收入,遇有这类事情时,从来都站在富户一边,即便是偶有暴力流血冲突,官府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追究。
黄余老汉,便是因交不起租,被强行赶出了家门。此后的一系列悲剧的发生,便皆起于此。
直到这时,此案才终于水落石出:黄余老汉的真正死因,竟是由于太原知府的加税。
而太原知府之所以加税,又是因为卢为亮的催征。
难怪皇甫涵会说,卢为亮虽然不会指使,但也并非毫无关系。看来,他对这个结果是早有预料。
那么,卢为亮就该为黄余之死负责吗?
似乎也不是。
卢为亮之所以财政吃紧,是由于都指挥使魏敏打仗要花钱,魏敏之所以要打仗,是因为叛乱四起。
而农民之所以要造反作乱,又是因为二姐夫说的明白,山西与陕西民变的根源略有不同,主要是因为疯狂的土地兼并。
这是什么?这是制度。国家的制度。
案子真的破了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这种案子,到底是不想审,还是果真不能审?
杨天义第一次开始认识到,要想靠侦破一件案子来改变这不公的现状,完全是舍本逐末。
他也隐隐的有种预感:看来,自己肩负的使命,任重而道远。
正在他恍然出神之际,皇甫涵突然一脸凝重地捧着一个木匣走了进来。
杨天义疑惑地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脸上的血管仿佛是被倏然抽干了一般,竟是变得没有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