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才能够收回我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
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
一曲激昂亢奋悲壮的《松花江上》歌曲学生们唱后,“三教九流”的党派团体纷纷登台演讲。慷慨陈词,义愤填膺,控诉痛骂日本鬼子十四年统治的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同时,对抗战功绩各有说词,静水深流,使孤陋寡闻的黑龙镇人们茅塞大开,才知道啥党啥派。国民党吉林督导处的张专员,大力美化国民党在抗战中发挥的作用。他说:“说句老实话,若没有蒋委员长坚决领导抗战,若没有像我们这些精忠报国的国民党员,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跟日本人拼死拼活,大家伙还得多当几年亡国奴呢。”大同盟的吉星上台问张专员,“二分钱买张蛤蟆皮,你个贱货!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三个鼻孔,多一个眼出气咋的。这抗战功劳都写在你们的功劳簿上,不公平。俺位卑不敢忘忧国,俺们脚行的工友们也为打鬼子流过血、丢过命,应该有一笔。俺这噶达这些年,咋没听说过国民党咋哼哼的呢,这会儿你从哪个阴沟子里冒出来,捡洋捞了?事变那年是谁把张少帅的人马调离东北的?那还不是老蒋搞的鬼,把俺们东北这噶达的穷百姓卖给了日本人。啥叫亡国奴,是奴才还是奴隶?这也得分个三六九等,邓猴子那才叫奴才,狗奴才;这大后来人家穷党,啊就是共产党的抗联,那十几军干啥了?喝西北风了?要说打鬼子还得是抗联,那才是不含乎呢。就拿抗联的王福队、划子队说吧,大家伙都摸得着,看得见。你光搁这噶达放那哧溜屁,谁见你们国民党一兵一卒了,评功摆好你们倒装成大盘菜了?”张专员被吉星问得哑口无言,狡辩的说:“啥抗联哪?跑的跑,蹽的蹽,有名无实。再说了,那些人早就投降了日寇,吃香的喝辣的去啦!”吉星说:“曲老三,就咱曲副司令。过去是胡子不假,从打拉起队伍抗日,人就换了个人儿,出生入死,拿木板划子跟江上军的炮划子对着干,打得鬼子溜溜的直跑,这些都是俺亲眼所见。他曲老三上哪噶达吃香喝辣的去啦,喷粪都没味?”吉德在人群中带头为吉星鼓掌叫好。这时从道奇汽车走下一位身着苏军少尉服装的漂亮女军人,挤过人群靠近吉德。吉德不经意回头惊喜地大叫:“艾丽莎!”艾丽莎激动的抓住吉德的双手热泪盈眶,叫声“德哥”就紧紧搂住吉德脖颈,“想得我好苦呀德哥!”成士权在一旁看了不解的说:“这是咋啦,你吉老大跟面包房老达姆还有一腿?真看不出来,真人不露相啊!”小转轴子筋筋鼻子说:“可不咋的,闹了半天猪八戒大耳朵下捂个他老姨,这是光复了,都欢上了,啥人都敢朝火了?这毛子娘们可叫日本人通揖过,她原来是猪胰子加肥皂双重料啊?一眨眼儿成了苏联军官了,还真他妈戴尽!”小抠儿领两个大儿子哧个嘴,嗑着毛嗑说:“嗑瓜籽儿嗑出个臭虫,啥人[仁]儿都有啊?这光天广众的扯这个干啥,找个背旮旯咋搂咋抱不行啊?”小转轴子说:“嗤!你老外了吧,人家老毛子就兴这个。你看哪个牲口‘打栏[交配]’,还背个人儿呀?她们那擓没有孔老二,退化的晚。”吉德只看跟前的几个掌柜张嘴没听见说啥,不理会的跟艾丽莎拉手走出人群,遛哒的朝面包房走去。
面包房哥德时期风格的门脸依旧如故。两扇厚墩墩的大木门沉睡般的紧闭,一把锈渍斑斑的铁将军把门,门上面贴的封条字迹还稀疏可见。艾丽莎仰脸长叹,“人去楼空物还在,叔叔,可安息了。我这回随抗联教导旅回来,等苏军一撤我还得回去,这里不留苏军一兵一卒,真是要血命的事儿。我叔这辈没儿没女,就和波丽亚科娃结这一次婚,还叫波丽亚科娃给骗了?那回我叔和波丽亚科娃搭你的运粮船回国结婚是真,这里也有幌儿,布尔什维克又交给了他新的任务,收集有关小日本的情报。哎,这套房子我就作为咱俩感情的信物留给你吧,留个念想。你一见到这房子,就会想起咱俩初次的交往,那也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真正品味到做女人的滋味,我想你会珍惜我俩这份感情的。将来有一天,有这个信物,会有人来找你的。我会把咱俩的一切告诉她……”吉德对艾丽莎的话很吃惊也很纳闷,“她……”艾丽莎深情的盯着吉德,眼里掠过一丝忧色的喜悦,“她是天使,我为她高兴。她的这个父亲了不起,太伟大了!……”艾丽莎怕说漏嘴,忙岔开,“啊你邱大哥忙于三江省的事儿,抽不开身,叫你有啥事儿跟我说。”吉德心存疑虑的说:“是啊。这小日本是打跑了,可黑龙镇倒像一锅粥,没有一个正当香主。苏军忙于收没日伪财产;各党各派忙于争权夺利,拉帮结伙,扩充自个儿的实力;日伪的残渣余孽还想翻天;搅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你说这商家拜哪尊佛呀,都这么靠下去,不开门不营业,这到哪天是个头啊?哎,这日伪财产咋个界定的呀,总得靠点儿谱吧?俺跟曲老三提过这事儿,他也估摸不出个道道来。俺那被日伪强抢强占的火磨跟油坊,也算日伪财产吗,俺真搞不懂?这日本人滚蛋了,清算这笔账,也得俺们自个儿弄吧,可贴饼子都靠了边了,一切都得贵军说了算?这天下是谁的呀,贵军倒成了救世主,走了僧人来了和尚——换汤不换药!这贵军还强买强卖,把没收的抢来的财物卖给俺们商家,不买还不行,就拿枪吓唬人。还拿丰都城银行“阴大洋”的鬼钱买东西,不卖就开枪打人。俺看贵军那架势,大有‘捡洋捞’的嫌疑?凡是沾上株式会社点儿边的都在贵军的调查之列,疑为日伪财产。那鸡偷狗盗的瞎事儿,刚来那会儿真叫人胆寒颤栗。”艾丽莎带有明显袒护的解释,“格路的啥人没有啊,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何况人乎?都是抗联的不也不一样吗?有宁死抗日到底的杨靖宇将军,也有谢文东那些人架不住日本人的忽悠最后归依滿洲国了。就拿曲老三跟王福比吧,哪个不抗日,都抗日,都打鬼子,最终他俩我看要有一场火并,立场不同吗?”吉德说:“你回国几年说话可是不一样了,巧舌如簧的善辩。人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哪?”艾丽莎丢个飞眼儿给吉德,“你那财产的事儿我来办。火磨、油坊的房契地照都有吗?”吉德肯定的说:“有!”艾丽莎说:“交给我。晚了,就来不及啦!”
当晚在大十字街佛心塔下举行了盛大的中苏军民联欢篝火晚会,被老白干烧红脸的苏军大戈必旦,兴高采烈地拉着手风琴,“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动听的苏联歌曲《喀秋莎》响彻夜空,皎白的月亮上飘拂着丝丝的薄薄白纱,像似被感招了的嫦娥挥舞着彩袖。身穿花色布拉吉脚蹬高筒皮靴的艾丽莎,尤如一朵盛开的鲜花翩翩起舞。那飘逸,那洒脱,那优美,那飘向吉德的眼神,如痴如醉,柔柔绵长,她完全沉浸在无限的邂逅喜悦中。蝶恋花,蜂起腻,一帮醉醺醺头戴牛匹帽的苏联士兵,拿着酒瓶子围着艾丽莎狂欢乱舞。大丫儿和一群东北联军战士,手拉手,在苏军士兵外围成一大圈儿,舞着哼着。卖冰棍儿的、卖糖块儿的、卖毛嗑儿松子儿榛子落花生的、卖烟卷儿的、卖小吃零食挎筐挑挑儿的小贩,也随帮唱影的哼哼地扭着,忘了吆喝叫卖,就东西被孩爪子扦抓了,也一笑了之,不去计较。人群中,也有脸拉拉到裤裆不高兴的。张专员瞟着唐县长和邓猴子,“家雀儿下鹅蛋——撑哪份大屁眼儿呢?”唐县长嘿嘿两声,一脸的诡笑。邓猴子冲张专员叫上一板,“国共这场戏,谁笑到最后,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