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德从怀里掏出一直保留身边的一枚红玫瑰,艾丽莎看了,激动的拿在手里贴在心口上,一脸春花地说着又递给了吉德,“留着吧!见花如见人。”说着,从皮大衣里掏出凤凰银钗金簪来,吉德接在手中看着,也是一番荡漾激情,“留着吧!见物如见人。”说着,掏出随身携带的鸡血石印章,塞在艾丽莎手里,“这是俺的印章,送给你留个念想吧!”艾丽莎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住自个儿的感情,两手抱住吉德,趴在吉德胸前,呜呜的哭了起来。
吉德回想起这些年和艾丽莎还有涅尔金斯基相处的一幕幕,心里油然生出无限的感慨。他心沉沉的也找不出太多的话来安抚她,就顺常理的说:“哭吧,哭哭心里痛快!男愁哭,女愁唱,老太太愁了瞎嘟囔。”
“咯咯咯,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赶唱歌了?” 艾丽莎听了吉德说的实情话,在这个老毛子悟性里听起来觉得很可乐,她破涕为笑的捶打吉德前胸说。吉德扳住艾丽莎的小拳头,耍戏的说:“俺们这噶达的人都这样安慰人,保准哭得多伤心都像你似的了?”艾丽莎咯咯的堵住吉德的嘴,长吻的哈气结霜捂住了他俩的双眼,嘴里如火的滚烫炽热,润湿滑腻的唇丝丝的凉好像冻了冰。如果三夫人不幽灵般的出现,他俩会一直长吻到冻结成雕塑冰人。
艾丽莎白睫毛白眉毛的抖飞着霜花,兴奋的哼着《如果您没有姨妈》的俄罗斯民歌跳着俄罗斯民族舞,旋转的消失在雪夜的月色中,悠扬动人的曲调从亮起油灯的窗子里传到窃窃私语的吉德和三夫人的耳朵里。
这个夜晚没有白头偕老的承诺和宣言,却有意味深长的鸾凤和鸣。寒月、寒雪、寒风,诚挚、眷恋、寄情,敷熨着彼此核桃般的褶皱,憧憬不知结果的未来。
随着太平洋战争的大规模展开,日本人加紧了对东北资源的大量掠夺,搞啥飞机献纳金,捐献高射机关炮,捐献铜铁金属,名目繁多。又着力兴办啥“报国农场”、“自给农场”。一面大量移民占领庄户土地,一面根据“国民勤劳奉公法”的“全民皆劳”和“勤劳奉仕制度”,大量强迫组织“国民勤劳奉公队”,不花钱的“劳工”。又残酷强力推行“粮食出荷”与“粮食配给”制度,由强制出售变成强制征购。大批警察、自卫团、出荷督励班、授荷工作班、取缔班频繁的出现在各村屯。东兴市商会兰会长率先在他的粮库大量收购柞树籽儿,准备加工成橡子面出售。后被爱国志士装扮成运送柞树籽儿船家混进粮库放火烧焚,兰会长损失惨重,一直到临光复那年橡子面才搭配上市。
春去秋过,两年后快将近初冬下小清雪时分,姜板牙坐着他去年满洲国官府奖励他的“粮谷出荷”有功的小轿车,被省里的日本宪兵队带走了。捏造的罪名是拖延、抵制官府强制征购‘粮谷出荷’制度,教唆租户隐匿藏觅粮食。他这一去谣言四起,永远消失在迷雾之中了。
姜板牙去年由于管家胡六子出卖,被镇长邓猴子威逼、恫吓、引诱,忽悠得捏着鼻子闯了“出荷”的头牌,获得了满洲国最高奖赏——一台小轿车。风光无限的背后遭到唾骂。鸡搂黄皮子一被窝睡觉——图热乎找死!他幡然反悟悔之。今年他是死驴退坡拖到哪都不怕死了——硬扛!他是粮食大户,又是村保长,旗不动杆不摇,整个镇子强制征购粮食陷入僵局。邓猴子气得下了毒手,总到县里,唐县长又总到省里,这壶鸠酒就堂而皇之的献给了姜板牙。杀一只鸡,儆一百个猴,姜板牙心里明白,嘴打摽的尝到了猫和老鼠嘎亲家的恶果,烧香招来了鬼,被六辆摩托车跟一卡车皇军一卡车满洲国宪兵,轰轰烈烈大张旗鼓的把名噪一时的姜保长请到省里,后来听说又送到哈尔滨“给水勘探部队(七三一部队)”当了“马路大”,做了细菌试验。“三心二意”的以一种错综复杂的良知,“报效”了天皇。
说到这里还得罗唆两句。姜板牙当村保长不假,支持二儿子姜尚文打鬼子也是真。为打鬼子,就连他当王八都能忍下去这口气跟曲老三来往。他是打心眼里膈应日本人。他为伪装自个儿也做了些违心的事儿。去年获得官府的“青睐”,今儿身陷囹圄,又命丧黄泉与管家胡六子告密有关,着实吃了养虎为患的大亏。胡六子好嫖好赌,心胸又很窄巴,是个披着狗皮的喂不熟的狼崽子。姜板牙不用香香跟他大孙子提醒他,也知道胡六子手脚不干净,划拉些“小钱”。他一直记着大太太的话:用谁都是用。用谁,跟你都不是实心磨?胡六的毛病整好是捏在咱手里的小辫子,有短处的人更好控制。依此,姜板牙常对香香跟他大孙子说:“要叫马儿跑,哪有不瘰(luǒ)草的呢?实心眼儿的爷们,跟你干的人都要图稀点儿啥,不是‘利’就是‘义’。靠一头的,就忘了另一头,总得让人家攥住点儿啥吧!没有攥头,那叫啥呀,娘们瓢儿!
胡六自打姜板牙大孙子当家后,一直不得烟抽,被他孙子嘎巴的太紧了,当着姜板牙的面对他孙子大有微词。上年有天,胡六赌输了,打着姜板牙旗号从账房先生手里刚刚诓来五百块钱,正赶上姜板牙一脚进门撞上了。姜板牙问账房,胡管家支那么多钱干啥用啊?账房一时语塞就瞅胡六,胡六也没成想到老东家这会儿能来。要不咋说无巧不成书,无缝不下蛆呢。胡六吱唔的说:“少、少东家让我买麻袋串换种子。”姜板牙问:“串换啥种子用这么多麻袋?”胡六鬼魅蛤嗤眼儿的说:“我没问。谁知道少东家他串换啥种子?这也不冬也不春的,串换啥种子啊,净想一出是一出?啊,他没跟你说呀?这也太不拿你当回事儿了?账房把钱先搁好,我再去问问少东家,啊?”姜板牙话到舌尖压半截,“问啥呀还问呢?你往后注点意就行了,别老往自个儿眼眶子抹屎啦?咱家也大不比以前了,你在外手脚不要太大方了,收敛点儿吧!”胡六脸一哧一白的,哈腰抱膀装成三孙子样儿,心里可系姜板牙一个大疙瘩。这就埋下了祸根儿。这天他在黑龙镇孙世富赌场又赌输了,借了驴打滚的债,心里窝囊,就到后屋上了“大炕”。一顿泄欲后,酥了筋骨心里亮了许多,就让娘们从馆子叫了几个小菜一坛烧锅,就和娘们大杯小盏的喝得酩酊大醉,心头生怨气,“尻!老****登,掐我的财路,找死!”他决心报复姜板牙。跟娘们扯到天明,就摸到邓猴子家里。邓猴子一见胡六如获至宝,尤如屎壳郎撞见大粪球,臭味相投,俩人亲热得相见恨晚。邓猴子早有心想收买胡六,只是没有适当机会。今儿胡六自个儿送上门来必有啥事相求相告,要不胡六不会冒昧造访他这个一镇之长的。这是天赐良机,抓住胡六就等于抓住了姜板牙。抓住了姜板牙,就抓住了黑龙镇的整个浪财主,就会一呼百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邓猴子刚要出门公干,叫马车等在门外他把胡六子让进屋里,呼喊大傻瓜沏茶拿瓜子,又递上香烟亲自给胡六点上,“稀客呀,昨晚又赌输了,手头紧巴了吧?”邓猴子深知胡六好赌又好嫖,一见面先拿这话打探头。“手气太臭!连输了好几场,越捞越深,赶老娘们窟窿了老也添不满?”胡六猛吸一口烟,嘴鼻喷烟的说。“老婆子。这娘们才轴呢,答应一声都赶上拉屎费劲了?老婆子,茶也上不来,先把瓜子拿来呀?”大儿媳麻妞,听公公招呼婆婆没应,就麻溜“哎”了一声溜进屋,“爹,啥事儿呀?妈在灶上烧水呢。”邓猴子说:“叫你妈把昨儿柜上送来的五百块钱拿来。”麻妞“唉”声去了。胡六心里明白,都说上门不是买卖,就把姜板牙那年夜晚勾结曲老三往抗联他二儿子那鼓捣粮食的事儿和盘倒腾出来。邓猴子除要拿住姜板牙还有深层意思,那就是姜板牙二儿子攻打黑龙镇那会儿整走了他大儿子瞪眼完。他一想到这,就生气,就心疼。你姜尚文能整走我的儿子,我就拿你老子开刀。正愁没办法整治姜板牙这个刺头,这回有把柄了。他想到这儿,把大傻拿来放在茶几上的一打钱往胡六子跟前一推说:“先解燃眉之急吧!往后你手头紧巴了只管来找我,不用客气?”胡六感涕淋漓,“镇长你这、这。嗨,人穷志短不言勇啊,那我就谢区长的阔卓了。”
胡六走后,邓猴子拿电话叫上自卫团的一队团丁坐上马车,直奔姜家围子。跟姜板牙一见面他就开门见山,重提胡六说的那件事儿,抖落姜板牙的小辫子。邓猴子说:“老兄啊,你东窗事发了。不是我扛着你早蹲笆篱子啦!”姜板牙不买账,干巴巴厥子硬顶,“那事儿那年早查清了,有结案。胡子打劫吗,也不是我一家?”邓猴子瞅眼站在姜板牙身后的香香说:“香香是老不见老啊,真禁搕打。大雪天跑到曲老三地窨子干啥去啦,幽会吗?你姜保长真是大方,为了儿子连老婆都豁出去了?不行,叫香香跟我走一趟。”邓猴子说完,瞟了姜板牙一眼,刀子似的叫姜板牙一阵心颤。姜板牙心里打开了拨楞鼓,邓猴子说的话有鼻有眼绝不是空穴来风?这事儿很是蹊跷,是谁捅给他的呢?香香去找曲老三谁也不知道啊,难道隔墙有耳,那会是谁呢这么长时间了?不管咋样得捂住,盖上的锅盖再揭起来雾气更大。他忙岔开话头,“邓镇长开啥玩笑,有啥事儿吗,这何苦呢,好赖一个镇上都这么多年了?有话好说,拿这么大帽子压人,我可受不了啊?”邓猴子说:“你怕啥呀?日本人倒了,你儿子不就坐了天下了吗?你要想不让香香跟我走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姜板牙心说:我啥事儿都可答应你,就这事儿不能承认。忙说:“你是一镇之长,说呗!”
“粮食出荷你带头,打个头牌,给咱黑龙镇拿回一台轿车!”
“啊,这可有点儿难?那不是吹气,得多少粮食啊?一垧地打七八石粮,别家收上打租二石六,我呢下打租才收一石。咱这擓这几年年景不好,不是涝就是旱,今年春夏又遭了雹灾,这粮欠收了三成啊?出荷的粮,黄豆上头给的价,我听说是一毛三一斤,咋到我这就六分了呢?”
“上边儿不管你欠不欠收,核定的数额不能变。至于粮价嘛,还可以商量,我可以多给你加二分,但你不能外传?你留那些粮食干啥,怕没粮食饿着你二儿子呀?你二儿子早蹽老毛子那噶达搂上毛子娘们了,还能回得来吗,别指望了?还是死心塌地的跟日本人干吧!舍近求远的干啥,保住脑袋得了?”
“我那二儿子我早就不指望了,有啥缸有啥碴呀,扯那没影的事儿干啥?”
“你那宝贝姑爷认爹守孝买卖都不管了,真够你姑娘呛的。我影影绰绰的还听说吉老大跟不知哪的啥娘们勾勾搭搭的,你姑娘这不守活寡吗?”
“你家儿媳妇咋样,有你照顾不会再怀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