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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驴唱二人转,有啥用? 你做十件好事儿,人家动动嘴皮子,吐一个唾沫星,就淹死你?人言可畏,世上有多少人被冤枉死的。日本人天下,还是小心谨慎点儿好,小心能驶万年船,不能锋芒太露,太张扬喽!阴斗阳斗,明斗暗斗,日本人咄咄逼人,咱啥事儿装装糊涂点儿,才能明哲保身,安身立命,求个安稳。”
“瞅你那兔子胆儿?是啊,小心无大错,咱往后抻悠点儿,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啊,到江沿村了,咋这么静,连个人影都没有,狗也不咬,鸡也不叫,不至于都逃难了吧?”
“爷们都拿枪拿鱼叉,吃睡在舢板上,打了鱼,给躲在江通柳毛里的小孩儿娘们送去。曲老三怕十几年前他老婆的悲剧重演,才这么做的。这回咱们多亏了他这一手,没引起护江马嘟噜的注意,才能把货偷偷运到马虎力。”
“曲老三和‘虎头蔓’不一样,他的地盘就是一把大伞,为渔民遮风挡雨,就像个族长似的,护犊子!牛二,牛二!带两人,到江坎子放炮三响,接船靠岸,卸货装车。”
“得令呀,东家大哥!” 牛二应声答道,带两个伙计,策马先行。
二掌柜也从后面提马上来,对吉德说:
“大少爷,咱们是死狍子不怕开膛破肚死孩子不怕狼啃,成败在此一举,降住了,咱就可鱼儿得水,龙乘云雾,大鹏展翅了。山田得气冒眼珠子,邓猴子得气个倒仰,哈哈,他俩那个臭屎橛子还没拉完,夹着也不舒服。待会儿,他俩咋拉,你可要沉住气。一壶拙酒,都在笑谈中,扛过这个坎儿,万事大吉!”
“又是你这个黄半仙掐算的,他俩准来捧场?” 吉德兜兜马头,靠近二掌柜,猜度地说。
“俺打小放过驴,对驴撅屁股很有研究。一翘尾巴,俺就知拉几个粪蛋儿?不仅山田邓猴子来,龟河和杉木也得来,还有很好听的贺词。一分钱不花,就能标榜大皇军的丰功伟绩,何乐而不为呢?这个笼子你不想钻也得钻,这是天意!这批货到的不合时宜,倒帮了日本人的忙,这是不争的事实!日本人又不是傻瓜,能不利用这天赐良机吗?龟河是个老鬼,山田斗不过他。山田想打垮你,和你较劲,你一定不服,必然拧着劲往上干,这正中龟河下怀,他想让你大发,这才能粉饰大日本占领后的繁荣啊!再说官大一级压塌腰,山田满心不乐意,腰粗还是胳膊粗,谁拧过谁呀?所以,咱们是上磨的驴,顺磨道走吧!”
二掌柜画龙点睛之语,惊得吉德心里一毛,咯咯泱泱的。心说,下锅的米,泼出的水,为了实业,只有踩着炮仗走下去。这盘棋,下注的是俺,对弈嘛,谁知千变万化的风云哪?掉进无边的沼泽,那会越陷越深,不如趁早卸磨杀驴,断了日本人的念想。鬼子想牵驴,让俺拔橛子?哼,吉德沮丧不堪,残忍果断地说:
“咱想光宗耀祖,实业救国,这天时正巧赶上天狗吞日,螳螂捕蝉,又遭黄雀算计,这无形中,不给日本人脸上贴了金了吗?君子坦荡荡,小人常唧唧,俺尻,老三,炸了它!”
“砰……叭!”
三声二踢脚响了,这窝心脚,吉德听了太奓耳,心里紧巴巴的难受,千条爪子,万把挠子,叨撕着他火热的心。
“炸喽?你疯啦大哥?恣(zi)意妄为!恣意妄为!” 吉盛土命人心实,眼睛带钩地愤怒责问吉德,泪水汪洋。
“大少爷,你把舌头捋直再说?捕风捉影的事儿,俺就这么一说,你就抽风,名声这么重要啊?**就是骨气吗?那是懦弱!这点儿气都忍不下去,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吗?曲蛇的本事,能屈能伸!你难道连个曲蛇都不如吗?心上一把刀,小不忍,乱大谋!成大事者,都是君子吗?你对外人一相有宰相胸怀,菩萨心肠,对自个儿为啥这么克刻,完美不存在!这些年,不都是从汤汤水水中过来的嘛!大少爷你要冷静,不要冲动!这时再扬汤止沸,不扯呢吗?”二掌柜苦苦规劝。
老山炮、老面兜和老油捻子听后,一石击起千层浪,一语惊破九重天。他仨,先起是望梅止渴,一门心思就等这一天,你吉老大金口玉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啦?一时间,饿狼企食的心切,反目成仇,疯狂地骑马围着吉德兜着圈儿,猴急猫闹的蹿来穿去,攥着拳头嘶叫怒吵。各家几条看家狗,也帮着主人跟在马后冲吉德狂吠。他们仨,手握家巴什,发疯地质问。
“不能炸!谁炸我和谁兑命?”
“狗揍的吉老大,你要敢炸机器,咱敢把德增盛烧喽!妈拉巴子的,你想立牌坊,别拿我们垫背?我们卖春了,就当婊子!”
“你不食人间烟火,你当你的圣人去。这事儿,不能听你的,我们有契约,你说了不算?”
“我们的心,都让你一锤子削碎了,你还要扎一刀吗?你要敢炸,我们仨,立马死给你看!老面兜、油捻子,举枪!我老山炮喊一二三,咱们成全老大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梦想。老大,別忘了替我们仨收尸啊!一、……”
吉盛滚于马下,跪下哭喊地央求,“不能啊!三位好大哥好大叔,不看僧看佛面,俺替俺大舅求你们啦!你们死了,不逼俺大哥上吊吗?求你们啦……”
二娃赶马车从后面赶上来,滚下车,拽着老山炮一支小腿,肯切地劝说。
老山炮执意拼个鱼死网破,暴虐地数数,“二、……”
“住手!住手!”
殷明喜大喝一声,马头已到。
“干啥,内讧啊?德儿,你太不像话啦,儿戏呀?谁瞅着乐?机器不能炸!不仅不能炸,往后还得多多引进。他们是畜生,你跟畜牲置啥气呀?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中国商人。咱们为啥腰杆不硬,软搭哈的。落后!落后就得挨熊,挨欺负。购进先进设备有啥错?心里有祖宗,还怕流言蜚语吗?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日本人骑在咱头上咱就不活啦?中国人都死绝了,谁收复失地?谁报仇雪恨?汉奸,俺当商会会长就是汉奸了吗?俺不当就不是汉奸了吗?俺为啥赶来,就怕德儿你太血性,太感情用事儿,把事儿办砸喽!俺听说,龟河待会儿亲自来道喜祝贺!他这是借鸡下蛋,挂羊头卖狗肉,黄鼠狼安的啥心,还用说嘛?今儿个,俺答对他,骂名俺担着。德儿,你、你见机行事吧!”
“谢谢会长!谢谢会长!大少爷,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能行船。我们仨是夹肢窝的虱子,就看见眼前的几根毛。才刚,我们气糊涂了,上嘴唇挨天,下嘴唇着地,不要脸了。大少爷,还生气吗?” 老山炮无可不可的感激着殷明喜,又歉意地对吉德道歉。
吉德余气未消,气哼哼地调转马头,快马一鞭,一个人朝码头跑去,身后爆起一溜灰土,青黄老根的呼腚草上,弥散了厚厚的尘埃。
货船托着女人长发般浓浓的黑烟,渐渐向码头靠拢,硕大的驱动轮哗哗转动,划荡起汹涌澎湃的浪花,击打在码头岸边的石头上,碰撞出无数粉身碎骨的细花碎雨,曝晒得美仑美奂,同时拉起响亮刺耳的阵阵长笛,划破炽热蒸人的憋闷天气,震得打蔫的江边垂柳,舒展了几下懒洋洋的身姿。
笛声,惊得立在码头上的大枣红马“咴咴”直叫,尥起前蹄,险些把吉德掀于马下。这笛声,在吉德心里即是希望,又是刺猬。他心里憋着这口窝囊气,就像嗓子眼里扎根鱼刺儿,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大舅爹爹那番苦楚的话语,动人心弦,意味深长。俺还是涉世谫(jian)薄,随心所欲,义气用事,城府太浅了。卷刃的刀,短炼!柔而刚,刚必折,鹅卵石是光阴时光磨出来的,俺还需历练呀!
“德哥!”
“吉老弟!”
“师弟!”
冬至,邱厚来和彪九站在甲板上,欣喜地挥手,和吉德打招呼。
“冬至,邱大哥,师兄!” 吉德跳下马,奔跑过去,高兴地喊。
货船靠了岸,牛二燃起了鞭炮,殷明喜率领众人也到了码头。船工和吉星脚行的脚力们,忙着搭跳板。跳板搭好后,吉德燕子般飞上跳板,跨上甲板,搂住冬至的腰膀,挎着邱厚来的肩,呜啦!然后紧紧握住彪九的手,生死久别的晃扽。
“师兄,命大呀,福星福寿!大梅听了,胆吓没了,魂吓飞了,堆在地上跟烂泥似的。哈哈,郝忠还好吧?”
“好!山大王,快娶压寨夫人啦!你猜是谁?金鸡脖儿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