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叮咚响,小河‘涎流水’。
锤打雷击过后的莲花,静静地卧在松枝杈里,一场‘暴风骤雨’过去了,俩儿人愉悦的相互依偎着。
春芽儿一身白亮,侧卧躺在吉德臂膀上,一只巧手恋恋地摸着吉德的脸颊,分享着离别前暂短的温馨。春芽儿细眉飞舞,秀眼流波,鼻翼煽情,嘴笑乐腮,一脸的灿烂,娇艳楚楚,柔情绵绵,散发着少妇特有的神韵。吉德轻轻抚摸着春芽的臂膀,平息着冲动时的激情。疯狂过后,春芽心有些酸酸的,像叫醋拿(泡)过一样,不免花笑着露。吉德百般施展爷们的魅力,体贴备至的抚爱,说着些俏皮话,逗得春芽儿嗤嗤地直往吉德怀里钻。
窗户帘儿缝隙射进一缕强烈的光线,亮灿灿的刺眼。
窗外响起急嚓嚓的脚步声,春芽儿脸刷的土熥地红了,推开吉德的手,颤抖地拱起来,“时候不早了,快起来吧!这多那个,孩爪地一大帮,瞅着多臊面子啊?”
“ 笃笃”地敲门,“哎我说,热乎热乎得了,别死糗着了?三鲜馅儿饺子,包好要下锅了。春芽儿姐,这回惬意了吧?嘿嘿……。”
春芽儿穿着衣服,“嘻嘻”地骂了句,“小狐狸精,你馋啦?”
吉德趄趄着身子,瞅春芽儿系抿大襟花袄的夹肢窝襻扣,冲门外的小鱼儿说:“小鱼儿呀,俺和你春芽儿姐毛边饺子包大葱,造得五饱六饱的,你们先吃吧!哈哈……。”
小鱼儿在门外吃吃咯咯地笑个不停,绵柔地说:“你们黏糊吧,别沾帘子赶不上船?” 说完,扭着小柳腰,笑嗤嗤地走了。
春芽儿抿哧嘴儿地说:“你呀,滑磨调嘴的,净那嗑,一会儿那三鲜馅饺子看你咋吃,小鱼儿不笑话才怪呢?”
春芽儿下地,伺候吉德穿戴整齐,拉开窗帘,一股阳光刷地洒满屋子。
春芽儿眯眯着眼,眷恋地瞅着又要日思夜想的丈夫,心里扎拉巴沙地不是滋味。吉德走上前,抱着春芽儿的肩膀,爱抚地搂在怀里,久久地凝视着窗外。葱绿的丁香树上,两只喳喳叫的喜鹊,亲昵地逗着嘴。吉德收回眼神,落在春芽儿半侧的脸上,大有琵琶半掩门的羞涩和姣美。他轻轻地深情地搬过春芽的头,在脑门上深深地亲了一口。
吉德缓缓地从衣兜掏出一张银票,揣在春芽儿手里,动情地说:
“这是一万块,拿回去给你爹娘盖个像样的房子,颐养天年吧!”
“当家的!”
春芽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滴落在吉德的手背上,砸在吉德的心里。
吉德大老爷们有泪不轻弹,心里淌着如柱的离别泪,又有谁知道呢?不免眼里擎着泪花,煽煽鼻翅,很愧疚地说:
“春芽儿,你多操心了,爹娘就靠你伺候了。俺,俺不孝啊,你,你受累了。芽芽你就放心吧!你这来来去去的,月娥和小鱼儿你也看到了,不那么独性,会照顾好的。”
“娘!娘!”
芽芽晌午放学才知道春芽要回老家,忙扒下火地跑来,推门进来,“哇哇”地扑在春芽怀里,“娘!娘啊,不走不行吗娘?”
芽芽惊天动地的哭啼,揪得春芽儿的心阵阵疼楚,翻江倒海地折个。她是一根肠子两头扯,手心手背都是肉。为让丈夫不分心,做好买卖,她必须顶门立户,承担侍奉公婆的重任,这也是做大儿媳应尽的孝道。掌门媳,掌门媳,掌的就是一个孝道!
芽芽,心头肉,心头肉啊,不是娘狠心呐,娘何尝不想常厮守在一起呢?爷爷奶奶故土难离,你又要上学读书,别像娘似的睁眼瞎,斗大字不识一箩筐,好好陪着爹爹,别让娘挂念。对二妈三妈要好,不要耍小性子。兄弟姐妹要和睦相处,要有谦有让,别争风怄气。
芽芽,娘就走了这心也放不稳当啊,悬悬地提溜在半空,提心吊胆地牵挂呀!
春芽儿漱漱地掉着泪,轻轻地拍着芽芽的头,哆嗦着有些发白的嘴唇,想说啥又欲言又止,母女俩儿难舍难分的哭成一团。
吉德拽过芽芽哄着,“你娘回去看爷爷奶奶就回来。芽芽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别惹娘心酸?高高兴兴地,把眼泪擦喽,和娘去吃饺子。一会儿上船站,送娘,红杏婶婶,还有二叔二婶。哭肿了眼,瞅着俺芽芽多丑啊,小姐弟还不说你哭巴精啊!”
芽芽破涕而笑,转眼又变得天真活泼地劝慰春芽儿,翘着脚,够够擦擦地替春芽儿抹去挂在脸颊上的泪水,“娘,是芽芽不好,惹你伤心了。你别牵挂俺,放暑假俺回去糗你和爷爷奶奶,还让姥姥和姥爷也来这哈住些日子,俺都想他们了。娘,乖,走吃饺子去。爹,和娘的悄悄话说完了吧?要不俺在门后躲一会儿,你俩儿再好好唠唠?”
吉德轻轻点芽芽脑门儿一下,“这死丫头,搁哪学的滑眉调嘴的啦?”
“哼,撂下棍子打花子,癞蛤蟆不长毛——随根!”
父母女仨,六目相视,会意地开心大笑。
码头上人头簇动,熙熙攘攘。腰轮子冒着熊熊的浓烟,拉着长长的汽笛,催促上船的乘客。
春芽儿拽着小鱼儿的手,吃吃笑着说:
“亏你想得出来,太嘎咕啦!”
晌午吃饺子时,春芽儿和吉德挨坐在一起,小鱼儿拿了棵扒得溜光的眯搭[过冬的大葱] 葱,笑巍巍地走到春芽儿和吉德中间,把大葱往她俩儿桌子上一放,用野狐般的眼神扫了她俩儿一眼,狡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饺子就大葱吃着最香!” 臊得春芽儿憋不住捂脸偷笑。吉德假装冲楞,抬头瞪着惊奇的一双眼,瞅瞅小鱼儿,拿起大葱“咔嚓咔嚓” 造了两口,又捅捅春芽儿,春芽儿扭着羞臊的红脸,推过吉德递过来的大葱白,乐得更加惨烈。她仨的举动,引来全桌大人小孩惊异的目光,啥典故,送别还要吃大葱,千古未闻吗?柳月娥忍不住招招手,叫过小鱼儿。小鱼儿贴柳月娥耳根儿小声唧咕,把吉德说的毛边饺子包大葱的话绘声绘色一学,柳月娥边听边笑,听完后笑得前仰后颏。吉德装模作样,紧绷着脸,“咋回事儿?咋回事儿?”还没等说完,绷不住了,也“扑哧”乐开了,一嘴的嚼裹,“噗”了歪头瞅他的小德一个满脸花。这下子,懵懂的全屋人,无不蒙头转向地捧腹大笑。
柳月娥插话说:
“那叫小孩子淘气,她跟你这个姐姐耍贱儿呢!” 柳月娥又一本正经地绷着脸,“不过,春芽儿姐,大葱可是壮阳啊!” 柳月说完就笑开了。
“你也是个半疯儿,没脱孩子气?” 春芽儿拉着柳月娥和小鱼儿的手,情真意切地挨个瞅了半天,然后说:“ 咱姐妹扯蛋归扯蛋,玩笑归玩笑,说真格的,俺有几句托付的话要对你俩儿说。俺对你俩儿咋样,这不用说,谁心里都有个数?” 说到这儿,春芽儿眼圈一红,叫过芽芽,又说:“芽芽,替娘给二妈和三妈磕个头。”
芽芽很懂事儿地跪下磕头,刚刚磕了两个头,就让柳月娥和小鱼儿扶起,搂在怀里。
“春芽儿姐你这是干啥呀?你要是对我俩儿不放心就不要走了,都亲姐妹似的,这不折我俩儿寿吗?” 小鱼儿眼圈儿一红,一汪水在眼眶里转游,声音沙哑地说。
“好了好了,都别抹眼泪蒿子?春芽儿姐,芽芽这么乖,我俩儿能给她屈受哇?我俩儿想给她屈受,你看着和老二老三唠嗑那棵‘大葱’没有,他不休了我俩儿才怪呢?” 柳月娥逗乐地说。
“鱼儿妹子,这回好了,那话都成了话把了?”春芽儿脸又一红,“你俩儿搂着大葱造吧啊,吃多了可辣心!”
心儿和小哥几个,蹦蹦达达地从码头另一头的人群中挤过来,吵吵嚷嚷:
“妈,妈妈,舅爷舅奶来啦!好灵、蔼灵和爱灵姑姑也来啦!”
四龙拽拽小鱼儿衣服,招招小手,小鱼儿哈下腰,四龙把小手卷成喇叭桶,对着小鱼儿小声地说:
“‘小钱串子’也来啦!笨笨磕磕的。还、还哭哭叽叽老让好灵姑姑抱。俺可不让妈妈抱,那不是乖孩子?”
小鱼儿拍拍四龙的头,喜爱地说:
“四龙乖,去跟芽芽姐玩去。”
殷明喜戴着窄边黑绒呢礼帽,穿着藏青礼服呢长袍,边走边和挎着他胳膊的太太殷张氏说着话。殷张氏穿着靛蓝色绣粉红小花的缎子旗袍,头戴白色遮阳帽,一双小脚,穿着蓝缎子挤脸儿鞋,颈上的珍珠项链,闪闪放亮。看上去,丰满而又雍容华贵,艳丽而不奢华,显出高贵典雅的气质,给人一种善良慈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