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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盛和霍仁相视后,“哈哈”开怀大笑。一个路过的小老头,撅着两撇胡儿说:“还笑呢,阎王爷追的,不怕死啊?小鬼子一脚油门救了你俩,那一车鬼子都下来,你俩小命早垫小鬼子脚了,还不快跑,等小鬼子磨脚回来呀?” 霍仁还嘻嘻哈哈想和小老头逗壳子,吉盛吓的猛拽霍仁,“快走快走!” 他俩急速拐过秋林公司,钻进一条小巷子里,正好有一个小馆子,吉盛拍拍肚子说:“小老弟,肚皮吓破了,跑肠子了,进去喝两盅,俺请客!” 霍仁爽快答应,“好!三哥,你做东!我全身儿啥也不干净,就兜干净,崩子儿皆无!”小馆子虽小,熘炒烹炸,样样俱全。霍仁不客气地说:“三哥,你这回算碰上大肚蝈蝈了,当回冤大头吧!我呀一肚子清汤寡水,把肚皮都撑亮了,没一点儿油水,走尿道不走粪门。” 吉盛说:“好好好啊,愿吃啥随便点。俺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霍仁真当真了,神秘地递过耳朵,静静等待吉盛说出秘密。吉盛神兮兮地把嘴唇贴在霍仁耳朵上,悄悄地说:“俺可没带扎脖绳?” 霍仁听后,一眨眼,“啊”地恍然大悟,:“三哥,你个小黄县你,拿我开涮!“小哥俩开心的大笑,笑出了心中各自的酸苦,眼中挂满愉悦的泪花。大鱼大肉上来后,霍仁海塞上了,伸脖瞪眼,忙活了好大一阵子,吉盛这才举杯,和霍仁连碰三杯,霍仁红着脸问:“三哥,上哪转游去了?” 吉盛从兜里掏出老巴夺香烟,拽出一颗递给霍仁。霍仁没抽过烟,推托一下还是接了,抽了一口就咳嗽上了。吉盛乐呵呵地说:“小孩伢子,短练了不是,跟大人学吧!” 霍仁不服气地又抽了两口,顺畅地从鼻孔冒出了烟儿。吉盛说:“咋样,心有灵犀一点通!俺给你买一条,抽着玩儿呗!” 霍仁鬼咪哈哧眼地说:“你就不怕我像霍团长一样耍你?守啥人,学啥人呀!” 吉盛说:“你是鬼头精!但骨子不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脾气秉性是天生的,学也学不会。你像俺,天生胆小。不说吃啥补啥吗,俺闯关东那会儿,吞了两个狼胆,胆还那样儿,咋整也白扯?对了,俺顺着铁道线走了一趟,还回了老家,瞅瞅老爹老娘。哎,你咋上这噶子来了?” 霍仁说:“我正想跟你说呢。你们走后不久,就出大事儿了。那军需官,你还记得吧?他把霍团长告到师长那了。师长震怒之下,把他给撸了。军需官一步就蹬天了,当上了团长。霍团长啥人呀?带着轩太太来这噶达一趟,没几天,官复原职了,在这噶达当上了团长,还挎上了个老毛子娘们,你说尿性不尿性?” 吉盛皱着眉头问:“咋弄上的呢?” 霍仁掴下嘴巴子说:“我都跟你说了吧!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霍团长使的是美人计和离间计。他直接带着轩太太就找藤本太郎去了,挺大个狗官,这噶达他说了算。藤本太郎也是个色鬼财迷,权力欲极强。他一眼就把轩太太给叨上了,当晚就给睡了。霍团长带去的十根儿金条也收了,什么古玩儿鼻烟壶也要了。霍团长下舌,说官被师长给撸了。藤本太郎一听就不干了,这还了得。他倒不是充着美人儿和金条古玩儿,才恢复霍团长职务的。是师长撤换人,没经过他,私自做主,他能不火吗?师长在日本人眼里就是个傀儡,谁当啥官,日本人说了算。藤本太郎把师长叫去,当着霍团长和轩太太的面儿好顿训。藤本太郎对师长本来就不太信任,他那犟脾气,能得烟抽吗?这事儿一出后,藤本太郎为了监视师长,就把霍团长安排在他的眼皮底下了。一有风吹草动,霍团长还不告密呀,能跑了他?他如今恨不得管藤本太郎叫干爸爸。有了藤本太郎作靠山,他更不把师长放在眼里了。你说师长心里能淤作吗?本来心里就憋憋屈屈的,这下可好,在你屁股底下的椅子上,明晃晃安个钉子,你能‘坐威坐福’了吗,站着都胆战心惊!师长也不含乎,以牙还牙,照葫芦画瓢,和藤本太郎好顿讨价还价,最后把军长都搬来了,这才把军需官钉在霍团长眼珠子里,当上了团副。不分轩轾,半斤八两。你说说,他们之间勾心斗角到啥份上了?师长的夹板子气,够喘的。”小哥俩又是添酒加菜的,喝得尽情尽性。吉盛仗着酒脸儿,邪拉地问:“轩太太那娘们,又骚又浪,太美了!”霍仁拿舌头舔舔嘴唇,美滋滋地说:“天仙!就是天仙!那,瞅一眼,把饭都省了。三哥,你说,上哪说理去,霍团长那样的,净掉美人堆里了。那个老毛子娘们更俊!更邪性!” 吉盛说:“你说说呗!又美又邪,那不是骚吗?” 霍仁酎口酒说:“嗨,霍团长,正生王八气呢。整天价阴雨天似的,努怒个脸子。他寻思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毛子娘们就那样。那个叫啥娃了……啊啊……稀泥娃。她呀?扯仨带俩的,当着霍团长面,就和别人又亲又抱的,还上炕。她爷们是个酒鬼赌徒,掷骰子输了,正要把稀泥娃押给赌场老板,霍团长赶上了。他被稀泥娃美色迷住了,跟赌场老板丢个眼色,赌债免了。稀泥娃搂着霍团长又啃又亲的,她爷们又一个劲儿献殷勤,还托着双手做出拱手相让的姿势。稀泥娃跟霍团长走之前,还和她爷们俩人拱拱嘴,很是亲热。这下,霍团长可碰上了马路牙子,粘不沾沾上了。她爷们三天两头来找稀泥娃要钱要酒,还打打尖。那天霍团长陪藤本太郎和轩太太喝了点儿酒,本来心里就不顺,正赶上稀泥娃和她爷们瞎扯呢,他忍无可忍,就和她爷们老牛顶上架了。老毛子生性,她爷们不知在哪摸到一把刀,一捺多长吧,“刳刳”照霍团长肚子上就是两刀。攮完喽,你倒是快跑呀?他不,还来洋式儿呢,搂着惊恐万状的稀泥娃,亲了几个大嘴儿,等他刚跑到屋门口,枪可就响了。等我和卫兵冲进去的时候,地下一洼血,妈的,早瘪咕了!霍团长捂着肚子,呲牙咧嘴的。稀泥娃披着睡衣,瞅瞅她爷们,瞅瞅霍团长,正挓挲手,声嘶力竭地嗥叫呢。我们把霍团长送进了医院,稀泥娃爷们咋整啊?我就找团副吧,军需官手刨脚蹬的,啪着手说,‘好,有热闹看啦!’抓起电话,和师长嘀咕半天。他又给中东路的老毛子打电话,稀泥娃她爷们是中东路的雇员。不大会来了两卡车老毛子兵,把霍团长的宅子就给围上了。这功夫,团副也带了一连的兵跑来了,把老毛子给围住了,双方对峙,瞪上眼了。老毛子兵是保护中东铁路的,除中东路外都是小鬼子的天下。啊,你们那噶达不算,小鬼子鞭长莫及呢。都半夜了,不知咋整的,是师长还是小鬼子自个儿人告诉的。反正藤本太郎带着五六卡车日本兵就来了,还牵着大狼狗,在外面又围了一层。闻讯赶来的警察局长还带一拨人,不过警察狗子没伸手,在外面黑压压站了一大溜。三哥,你说这下子热闹不?“吉盛着急地问:“后来咋整了?” 霍仁舌头有点儿大了,把枪摘下来放在桌子上,侧脸瞅瞅其他桌子喝酒的人,悄声说:“三哥,都支愣耳朵听呢。” 吉盛说:“别扯没用的,快说吧,俺求求你啦!” 霍仁说:“藤本太郎来了,啥话没说,上去先掴了团副两耳瓜子,随后和老毛子当官的交涉,开始瞅那样谈的很僵,老毛子当官的脑袋拨拉鼓似的,一个劲摇头晃脑。后来藤本太郎叫过警察局长,又跟那老毛子当官的谈了一阵子,老毛子当官的才叫几个毛子兵,把稀泥娃她爷们抬上卡车,一甩屁股走了。藤本太郎气哼哼地一甩髻子,牵着大狼狗撤了。团副带人走后,警察狗子放上了岗。我正想走出宅院到医院去,被警察局长叫进屋里,一顿盘问。这才知道,老毛子要把霍团长带走,由他们处理,以命偿命。藤本太郎坚持不肯,要由日本军方处理。说属于争风吃醋,打仗斗殴,你方雇员私闯我方军人宅第,动手在先,先伤我方军人,我方军人自卫失当。双方各说各的理,各执一词。最后,双方都退一步,交给警察局调查,然后会商解决。几天后,结果出来了。霍团长撤职。师长代表军方向死者家属赔礼道歉,并赔偿二百块大洋。霍团长命大,没咋的,几天就出院了。现在秘密帮小鬼子筹备接管中东铁路警察不啥玩意儿呢,我也懒着问。这盘棋师长嬴了,把霍团长起走了。军需官挨日本人两嘴巴子,那是打给老毛子看的。也值呀,当上了团长。藤本太郎大加赞赏,说长了军人的脸。” 吉盛说:“狗咬狗,一口毛,乌龟王八一路货!” 霍仁问:“你不想看看轩太太?我经常去。” 吉盛说:“俺瞅她?白有其表,烂货!” 霍仁说:“别一碗水看到底,门缝瞧人把人看扁喽!兴许她是第二个西施呢?” 吉盛说:“你小子挺有水呀,没看漏?你有家伙儿,送俺回去!” 霍仁挎上枪,说自个儿逗着吉盛,“我?是兔子胆!吓破了,不成了你了吗?” 吉盛搂过霍仁,在夹肢窝捅了两下,并自嘲地说:“俺是瘪兔子!” 霍仁躲闪着跑出酒馆,吉盛喊:“等等俺!嘴巴带油就想走啊,俺付账呢。” 吉盛晕晕糊糊,跟霍仁去了趟儿轩太太私宅。霍仁交待完事儿正要走,轩太太亲切地拉住吉盛的手,刚要说话,吉盛忙抽回说:“放尊重点!你的手不埋汰呀?” 轩太太很不高兴地说:“埋汰不埋汰我自个儿带着,管你啥事儿?不过,不管你咋想,我有两车布匹和药品,想求你帮忙运到窝子屯,那儿有人接货。我不让你白帮忙,除脚钱外,一车我另给你十块大洋。” 吉盛问:“你为啥找俺,不又是啥圈套吧?日本人和你睡一个斗枕,何必求俺呐?” 轩太太瞅瞅霍仁说:“你这小老弟没少当我面说你,耳头都听出膙子了。虽然好像咱们有过节,后来的事儿不关我的事儿,这你小老弟最清楚不过了?你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这是大路货,没有违禁的东西,你竟管放心好了,我祸害谁也不会祸害你们头上的。其实,这事儿要是能让日本人办,我何必求你呢?隔心隔肚皮的,还是自家人好。你说呢?” 霍仁丢个眼色给吉盛,一语双关的说;“西施求你,把你当娘家人儿了。篙我,乐不得的。又有赏钱。三哥你就应了吧!” 吉盛心里骂道,就你小子会送空人情,拿俺当******。吉盛朝轩太太笑笑,轩太太也会心地对吉盛甜美的笑笑。霍仁一看有门,逗趣地说:“娘家舅,彩礼算收下了。别癞蒿蒿的不挪窝呀,该走了。还想打狼啊,还是想喂狼呀?啥胆儿最大,色胆儿,能包天!” 轩太太温柔地说:“霍仁,别吓着他。兄弟,赶你走,我让霍仁把货和钱给你送过去。替我问那几个兄弟好,多来家坐坐,西施会对得住你们的。多谢了,兄弟!” 吉盛听了麻酥酥地受用,又笑着睁睁地多瞅两眼轩太太,心里怏怏地走了。那甜美的笑,深深地镶嵌在吉盛的心里。
吉盛与霍仁道了别后,带些礼物,又到十几年前闯关东住过的老金头旅店,看望老金头,正赶上老金头儿子送客。吉盛问:“你是老金头的儿子吧?老爷子可好?” 老金头儿子说:“你是?”吉盛说:“俺叫吉盛,十几年前在这噶达住过店,来看看老爷子。” 老金头儿子说:“啊,老爷子还时常念叨你们呢。老爷子不看店了,身子骨好一天赖一天,那年让斧头帮三爷踢那窝心脚,时好时犯,这不又犯病了。药没少吃,白搭!” 吉盛问:“那个三爷还干兜售野鸡的勾当啊?那年好悬没把俺哥仨儿吓死!” 老金头儿子说:“干,干大嗤喽!除开瓦子外,还替日本鬼子办事儿,包打听,当上了坐探,没少拿昧心钱?” 吉盛和老金头儿子又唠扯一会儿,就租一挂拉脚的马车,回了马迭尔旅馆。
吉盛把轩太太托付的事儿一学,吉增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好顿扒哧。吉德好言好语问明情况,再也没说啥。
几天后,吉盛在吉增一路埋怨声中到了窝子屯。老哥把马车停在高岗长有青草的地方,好让跑了大半天的马儿啃啃青。老哥跳下车,袒护地说:“老二,你别老埋怨老三了。让你窝囊的,尿泼尿能沁死?人家老三又没做错啥嘛,至于你抓住疙瘩鬏不放吗?揉搓个没完没了还?篙你身上你咋整?” 吉盛跳下车说:“老哥,别搭理他,一个橛子。俺踅摸踅摸人来了没有?”
正说着话,吉增站在大车上大老远就喊:“哎!邱大哥!” 喊声还没落地,人先着地了。敞开的黑夹袄翩翩起舞,像一只黑燕儿俯冲下了高岗。随着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面孔,邱厚来一下子就认出了吉老二。邱厚来张开结实的双臂,像燕子展翅一样,紧紧抱住吉增。两个异姓亲兄弟似的,像久别的双燕,含泪交颈,拍翅击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