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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德嗯了声,“大舅,大舅妈听说这两位来了,兴致挺高,特意亲自下厨,炒了几样咱们的鲁菜待客呢哪!”殷明喜瞅瞅二掌柜,说:“你大舅妈呀,有时净做出些叫你意想不到的事儿?这样也好,更显出咱们的诚意。”二掌柜竟任儿大声说话,“哈,胡子闯门,太太操勺,他俩还不受宠若惊啊!”又佩服地赞叹,“大少爷,你说你大舅妈啊,心细如丝!这个女人啊,贤内助!这不声不响的,就给老爷们助上一臂!嗯,这个殷张氏啊?”
吉德呵呵地又重新沏上茶,“二叔,二婶不也这样吗?”二掌柜抹嗄吉德两眼,掐着小手指头尖儿,“你二婶能丁上你大舅妈这一丁点儿,你二叔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那嘎嘎的,小嘴可丁壳儿了,有口无心哪!那脑袋就是个倭瓜壳,没瓤!”
吉德听王福咳嗽两声,笑着端两碗茶,搁脚蹚开门,一股大烟浓香香辣齁齁的味扑鼻,“哎呀二位大当家的过足瘾了?”正当晌的日头爷,从窗子外照在闭目养神的王福和曲老三的脚上,两人正沉浸在吸过大烟后亦神亦幻的飘飘欲仙的境界,听见吉德说话,曲老三坐起,伸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哈,咂巴咂巴嘴,接过吉德递过来的茶碗漱漱口,吐到小盥里,又吹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呷了两口,神情气爽地对吉德说:“谢谢大少爷亲自端茶送水。咱算享受到了世上最高规格的服侍了。哎王大当家你还闭目哈呀?别摆谱了啊,大少爷还端着茶呢?你那可人的小瓢虫,不会来给你捶腿揉背了,瞅你美的。今晚黑儿,我给你找个比小瓢虫更肉头的头牌,准叫你屁滚尿流,拽着猫尾巴上炕?快吃晌午饭了,起吧!”王福哈哈的张张大嘴,支起胖墩的身子,接过吉德递上的茶碗,咕嘟喝一大口,仰头在嗓子眼儿咕噜漱了几下,咕咚咽下去,“晌午饭,你想吧?咱干啥的,进入主家不是抢东西就是劫掳娘们,谁会喜眉笑脸的招待你呀,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哭丧个脸儿。就恭敬你时,都胆突突的手哆嗦腿打摽,耗子见猫似的,哪有这屋人哈着玩儿也讲情讲义呀?大少爷,你说是不?”吉德说:“谁知道你们了?俺在你们那噶达可觉得像家似的,轻松愉快!人和人不一样,两好嘎一好,心自然就静了。俺头一回叫你们逮住那会儿,是又恨又怕,总想逃出火坑。因为胡子,给人印象就那德行,谁不怕呀?”
曲老三出溜下烟榻,捋捋衣服,对王福说:“这大烟抽冷子弄一口也不错。大少爷才说的是我?他刚来时,毛小子一个,山东人的体性,我正和他小丈母娘忙活呢,他哥仨听有女人喊救命啊,就冒冒失失闯进地窨子,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哎,七、八年前吧,王大当家你咋还忘了呢?就那回,你为报复姜板牙,绑小鱼儿的‘红票’那回呗!姜板牙怕你祸祸小鱼儿,使个美人计,叫香香找我,我找的你,你才放了小鱼儿,小鱼儿这才有了今天。我不出头,你想把小鱼儿咋弄呢?”王福往脚上穿着大毡疙瘩,一横愣,“我能咋样儿你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姜大太太对咱不薄,我恨的是姜板牙,对小鱼儿能咋样儿?再说了,我那大老太婆都认了干亲,你不去,也就勒俩钱呗!”曲老三说:“大少爷,不瞒你说,要不你那老丈人插一腿,我早和香香成为一个炕上的鸳鸯了。送上嘴的肉,英雄还难过美人关,何况我和香香是旧情难忘的一对呢?就这叫大少爷撞个光腚拉嚓,多丢人现眼的事儿,咱能饶了他哥仨呀?鲁大虎就逮回来,叫我干爹看着,我就去你绺子上了。我干爹叫大少爷这仨小子不知咋的给收买了,我回来一听就火了,大义灭亲,把我干爹就绑了。嗨,正赶上殷大掌柜使钱叫邓猴子到我那儿来打听这仨小子的信儿,邓猴子没张嘴问,那老小子多贼,听明白咋回事儿了,搁我那儿还逗顿酒,又白拿了殷大掌柜的二百块大洋。说实在的,我也是看好了大少爷是个好苗子,培养培养,准是个好大当家的。再说,我正和殷大掌柜拥护在镇上开铺子的事儿闹别扭呢,哪知大少爷是殷大掌柜的外甥啊,想出点儿钱,叫大少爷替我到镇上开铺子。嘿,这一放吧,这不……”王福下地跺跺脚,“命里该然,你就得在大少爷面前不露脸儿亮个光屁蛋儿,那才显得你曲大当家的多坦诚,多光明磊落啊?啊,闹了半天,这里头啊是一环大戏呀!姜板牙舍妾救女;你曲大当家的戏美取义;大少爷英雄救美;咱为义冰释前嫌,完璧归赵!哈哈,扯了一圈的狗屁大戏,千里扛猪槽子喂(为)的谁呀?最后,还是叫大少爷兏龈珊桑温香揉蜜,我弄个白捞毛!”曲老三乐得嘎嘎的,一推王福,“你别鼓鼻涕泡了?你捞的最实惠。搁哪论,你白捡个干姑娘,这还捡个半拉儿呢。”王福亮开嗓子哈哈大笑,“这都嘴上会气的事儿,谁还当真了?”吉德套近乎地笑说:“是真假不了,是假真不了,小鱼儿可一口管你叫声干爹呢啊!你大太太也算没白疼,年节的小鱼儿忘了吗?”
王福跨出门,殷明喜和二掌柜迎着,“你们笑啥呢,说说,叫俺也笑笑!”王福说:“大掌柜,你想笑?那你得脱光了,把光屁蛋儿露出来,那你才能笑呢。一个光屁蛋儿,没见着小老婆的,倒先见着小丈母娘的那个啥了。哈哈,天下头号大笑话!哈哈,你呀你呀大少爷,你倒弄个现成的。还******怪不怪,那小鱼儿,绷着个封铅的蜜罐儿,愣是谁也瞅不上眼儿,也来了个,美人救英雄,大雪壳子里拽出个大头大脑的土豹子。还绝了,一见钟情!憋不住的春情,撵上门以身相许。哈哈,我呀,想想就想笑!”
火头开个门缝儿探头,抻长脖子伸长眼神向堂屋勺瞪,哎哎的叫着大少爷,吉德明白地问:“吃饭啊火头?”火头对吉德说着, “啊啊,太太催着开席呢。”眼光却在王福和曲老三脸上鬼呃呃的飘来扫去,不知探询个啥,“太太说,菜凉了,味就不对了,也就丢了太太的手艺了。”王福“哦”了一声,问火头,“太太亲自为咱掌勺?”火头怯懦的往后缩着脖子,门缝儿也随之缩小,从门缝儿挤进一串话,“嗯哪!太太亲自选菜上灶,那啥炒了八样鲁菜,叫大当家的尝尝新那啥。”王福“噢”声说:“曲大当家那咱可不敢当喽!太太这么盛情,出乎咱的预料啊?唉,那咱就愧领了。曲大当家的,咱这是中了头彩,旗开得胜啊!史书上说,女人一滴泪,表的是一颗心呐!太太这一勺,此举感人哪,胜过爷们的千军万马呀!就咱这石头长成的狼心,也得在石榴裙底下化为人心了。玉讲究玉感、玉性、玉质。这捻玉、捞玉、挖玉,这是攻玉啊!月黑风高夜,正是长价时,走吧曲大当家的,真正尝尝良家太太的一片诚心吧!”曲老三也有所感叹,点点头,随大流去了饭堂。
众人谦让虚嘘的坐下后,潘妈陆续上齐菜。
精美的景泰蓝餐具里盛着各色佳肴,弥散着扑鼻的香味。
“齐鲁女子好持家,黄县女子治好家。”曲老三看着菜肴说:“这话真一点儿也不假,桁架大梁呀!”
“这金丝楠木可贵重了,二两一俩银,这女人哪,有贵也有贱,就不好拿戥子约喽!咱这东北娘们不持家,穷吃胀喝败了家。”王福看下曲老三,横眼一挑说:“这话也是不假呀?”
“那穷家啊,多是娘们不会理家。就、就你淘换来个金山银水,那漏粉的勺,几天也就败豁了。”曲老三叹口气的说:“爷们是搂钱的耙子,娘们是装钱的匣子,这家的日子呀就越过越富余。这家过谁呢,过的就是老娘们。爷们今儿挣一扇门,娘们明儿丢块板,这日子就没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