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娥听吉德如此问她,既有戏闹的成份也有开脱他个个儿的意思,就嬉笑一搂春芽,“他爹就是好皮!”春芽嘻嘻地说:“俺心真恨他。一瞅见了,这恨又没了,跑得溜干净,恨不起来了。你说,可咋整,荷包蛋膛心了?”柳月娥搂着春芽的两手晃悠着春芽说:“这好办,多加点儿火,还膛心吗?咯咯…...”爱灵撵上吉德,拍打着吉德,“大哥你坏!”吉德孩子似的逗着爱灵往前颠颠,“爱灵你坏!”爱灵撵着喊:“你对不起大嫂,就坏!俺打你坏大哥、坏大哥!”
说说闹闹,吉德一伙儿进了饭厅。屋里一片肃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哪去了都?”
“才还一屋子人呢?”
“恭迎大嫂回家!”桌案底下一下子窜出一屋子的人,“恭贺大嫂大哥团圆!”
“哈……”一呼而上,“大嫂!……”
“大嫂啊,”吉盛激动地耍着贱儿,一手抓住春芽的手,“一晃几年了,你怀上芽芽儿就再也没见,可想死为弟的了!”一句话没说完,还真的整开事儿了,两眼泪汪汪搂住春芽咧咧开了,弄得春芽刚乐开的心又收拢地淹上菜酸楚了。可这其乐融融的场合春芽两眼泪盈盈的不愿再悲欢离合了,扯拖地自恃的化解,“‘板凳腿,豁子嘴……’”吉盛一听,撒开春芽,破涕大笑,“哈哈大嫂你咋还记这茬儿呢?那是俺当老弟的试探你和俺大哥俩人心诚不诚,就乐子。”春芽乐泪笑眼地端详着吉盛,吉盛心发毛的胆小地先漂白个个儿说:“大嫂,大哥对不住你,老三对大嫂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见。为大嫂,大哥娶这两房嫂子,俺跟大哥干了两仗,鼻子都叫俺打歪了?”吉增一拨拉吉盛,大实话捅上了,“你别血呼了?大哥鼻子真叫你打歪,还哪来的黑瞎子沟花柳树下的月娥和雪中遇游鱼呀?更没以德报德……”吉盛捅下吉盛,一挤咕眼儿,向牛二站的方向丢个眼色,怕吉增把大丫儿的事儿抖露出来,牛二又在场,多尴尬啊?吉增脑子也不笨驴,忙编篓收口,老爷们裤腰打褶,“啊啊老三那啥,淌大鼻涕倒是真的。好长时间不勒大哥,也不说话,也是真的。这日月可见,俺当二哥的作证,那真格的。”吉盛哈哈吉增,“你说的驴唇不对马嘴,还哪来的,哈哈,没后来两嫂子俺咋打歪大哥鼻子啊?”吉增见叫吉盛钻了个个儿语失的空子,就说:“俺说的是你为大嫂和大哥打仗,没那巴掌事儿?大嫂,俺回老家和美娃结婚那暂,小鱼儿刚粘乎嘎巴大哥,还没影呢,俺就没跟你说。等俺从老家回来,妈呀,那小鱼儿还没上锅搁在菜板子上呢,月上嫦娥就踩柳树下凡了,弄回来了。俺这气呀,一拳就把大哥鼻子……”土狗子起哄,“打歪了!”吉增去去的拿眼睛扒拉土狗子一下,“大哥那鼻子长那儿,好好的,没打歪,咱不能像老三扒瞎话,该咋的咋的,打出血了。放箭儿了,是真的。美娃,是不,俺没瞎说吧?”美娃一笑,说:“我也是听你说的,没见着。”土狗子哈哈的乐场。吉增又拿眼睛勺下土狗子,“大嫂,老二俺碧血丹心可见,拥乎小鱼儿……”土狗子说:“有点儿规矩,叫鱼儿嫂子!”吉增哼哼的对土狗子咬咬牙,“你皮子紧了啊?拥乎小鱼儿,俺是为大嫂打抱不平,新仇旧恨,江湖吗,有个了断。就大哥那样儿的,哪是俺个呀?三拳两脚,就面了。真的,喜酒俺都没喝,喝老三的了,还喝多了,洞房没闹成都?”土狗子一嚎唠,“大伯子闹谁洞房啊?”
“哄了!”
“哄了!”
吉德一摆手,大伙静了,“牛二,叫你大嫂坐啊?”牛二啊啊扶着春芽坐下,“大嫂,我叫牛二,是德哥磕头弟兄。”春芽噢,“大丫儿妹子的哥哥!”小德吧吧,“大娘,他是俺大舅!”春芽对小德啊一声,“芽芽儿他爹哥仨落难,你们救的,恩人哪!大嫂哪天得去拜见拜见你家大叔婶子,这恩多暂也不能忘。待会儿啊,大嫂敬你们!”冬至往前挤挤说:“大嫂,古有桃园三结义,刘、关、张;你们那地场有梁山,出好汉,一百单八将;咱这噶达,没有桃园,也没有梁山,可有长长松花江,夏有滔滔水,冬有万里冰,十兄弟结义,一头磕在地上,拜吉德为大哥!今儿,大嫂驾到,受小弟们一拜!”冬至说完,众兄弟抱拳叩首相拜,同声喊:“大嫂!”冬至喊:“拿酒来!”酒杯碰向春芽杯,认了大嫂,一饮而尽!
这一杯酒,奠定了春芽在家在外的地位,也稳住了春芽的心,吃了定心丸。
春芽喝了,也活泛了。心说,你还作啥呀,都认了,那就没意思了?嗨,命里该着,当大的。
“赶哪天哪,你们把弟妹都带来,叫大嫂认识认识,这往后走动起来也方便。”春芽让着酒说:“芽芽儿她爹,你说是不?”
“当大嫂的说了,你们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
“俺就这么一说,你还真当真了?”春芽扒拉下吉德,拿眼睛一抿,充满着娇媚,“这大冷天,拖孩儿带崽的,多那啥呀?”
“你是大嫂,金口玉牙,俺哪有不听的呢?”吉德抹哈地嚼着蘸搁灶火炭焙糊辣椒拌的大酱的冻白菜,劝着春芽,“你也吃口,咱那噶达没有,俺就得意这一口,艮啾的爽凉,还辣酥酥的。”春芽脉脉含情地嗯声,也吃了一口,“你别说,还真好吃。”二娃说:“大嫂,那冻白菜,有啥好吃的,大哥得意,我打小就吃,都吃够幸了。”牛二说:“大嫂,咱这噶达不像你们关里,冻白菜是咱这噶达家家的常菜。像从前二娃家孩子多,拖累的,穷的真是啊开花棉袄露大胸脯子、破棉裤露大腚门子、破鞋露大脚尖子,租那点儿地,去了地亩,粮不够吃,就得上地里捡人家秋天落下的冻白菜帮子冻萝卜冻土豆啥的添补,那还不吃够幸了?这几年,从打二娃跟德哥一起到柜上干,家里也不愁吃穿了,也不淌清鼻涕了,还两个柜上吃红利,小掌包也当了,抖上了!”二娃说:“淌清鼻涕,那不是没好穿戴,冻的。赶你家几十垧地,吃的五饱六饱的,穿暖和的,搁啥淌啊,你想淌还淌不出来呢?大嫂,说实话。就这土狗子和土拨鼠是亲不能再亲的亲哥们了,双棒儿!哥俩搂哧一个老婆睡觉,揍的孩子都不知谁揍的。好赖老天有眼,揍的也是双棒儿!要咋说俩人长一个脑袋瓜子呢。这里除有感情在,哥俩看上了一个春花,没等咋的呢,苞米地垅沟就摘了豆角了,这也是穷闹的。”二娃头上挨了双棒儿两筷头子,“大嫂,这点上,你得跟咱哥俩学,互相不抢醋坛子,可和气了,你谦我让的。哈哈……”二娃闭闭眼睛筋筋鼻子的挨了双棒儿筷头子,也没当回事儿,也习惯了挨双棒儿哥俩熊,还说:“咱这帮哥们除牛二家富裕点儿,都穷得叮当的。缸里没有隔夜粮,耗子在缸底儿打滑出溜。一条棉裤扒了棉花穿到过春,夏天当裤衩,等到秋,就得蹲在水泡里抓泥鳅了,穿烂了。这不是扒瞎,真的。就这帮浑身长虱子虮子的,认识土拉嘎不认识字,拿锄杠的手拨拉算盘珠子,算盘珠子都拨拉你啦?我过去一听算盘珠儿响,吓得就想拉稀,这又来收地亩了。现在可愿听算盘珠儿响了,那来的是钱,哗哗的。也就德哥看得上,不嫌弃咱们,又教算盘又教识字儿的,拉帮起来了。啥救命之恩哪,忘恩负义的多了?我爹还救过牛半斤的命呢,租他家点儿地,赶灾年,搁啥交地亩啊,顶嗓葫芦逼呀?逼得我爹直打嗝,弄得我妈尿裤裆,吓得我都拉裤兜里了。这还有救命恩呢,咋样儿了?没有德哥,照样混不上流,咱清鼻涕还得淌?”土狗子说:“你现在上边儿不淌了,下边儿不还照样儿淌啊?”二娃没寻思过味儿来,问土狗子,“往哪噶达淌啥呀?”土拨鼠说:“傻玩意儿,换药不换汤,往巧娃那儿不淌的还是大鼻涕吗?”二娃一嘿嘿,“尻,叫土狗子问糊涂了。”
“哈哈……”
“说啥说帮不帮的,谁帮谁了呀,这是咱们哥们的缘分。俺家也祖辈刨地垅沟的,顺垅沟找豆包。你大嫂祖辈在海里打鱼,吃海水长大的。你月娥嫂子也祖辈满山转悠打猎,打啥吃啥。就你鱼儿嫂子不一样,靠吃地亩。可她心地善良,不嫌咱是穷小子,也不求名份,做小也无怨无悔。咱们哪个不是从穷根儿上长起来的苦瓜,土麻粗布,清汤淡饭啊?”吉德一腔激奋地说:“你们救俺哥仨那时俺们就是个逃荒的穷光棍儿,身无分文。长白山天池有海眼,潮汐潮落,山海相望,叫咱们结识,一腔相投,靠的是义气,咱们才哥们的吗?那时你们就知道俺一定会咋样儿咋样儿立个棍儿,才救的俺吗?不是!那是骨子里就有的气势,不图稀啥,谁有难,就一定伸把手。”吉盛说:“大嫂,你不知道啊,那这哥们几个可菩萨了。大哥俺们也是血气方刚的爷们,干了件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气死恶煞神的最最窝囊的大好事儿,悬的你呀怕都见不到俺哥仨了?俺们不从牛家圩子养好伤,恢复了原气,得走啊,来这黑龙镇找俺大舅吗。哈哈走到江沿村旁的小桦树林子,就听有女的喊救命,那惨叫啊!俺二哥是看不了谁掉眼泪。俺是怕谁吓唬。俺大哥就受不了谁爷们欺负娘们。这山东人脾气上来了,把牛二哥告诫的胡子窝少惹事儿的话丢得干净利落,一脚踢开地窨子的门,断喝一声,‘呔!贼人,拿命来!’哈哈贼人吓了一大跳,俺们哥仨是造得又臊又吓,噌噌的跑出地窨子。哪还敢待呀,顺道儿往黑龙镇跑吧,找俺大舅啊!那树棵子里的狼就不说,突然黑下里,‘呔!贼崽子,想跑,抓回绺子!’俺们哥仨想完了,闯大祸了。”春芽就急着问:“不救人吗?这人没救,咋把你们吓跑了呢?”吉盛哈哈说春芽问的好,“你说这噶达娘们邪性,干那种事儿,你喊的哪门子救命啊?”春芽哎呀的臊得不行。这可能是多年守活寡太想那男女之事了吧,一捂红脸,“死缺德的老三!”大伙听了一惊后,又猥亵地大笑。吉盛这还不忘调侃吉增,“俺二哥从打那往后就落下个毛病,一听喊救命就打嗝!二嫂,是不?”吉增够够的笑着拿筷头儿打了吉盛一下,“大嫂,俺算品出来了,这老三啊一笑准没好事儿,才皮呢?你拿你二嫂开涮,堵上你嘴!”美娃拿筷子叨块儿肘子肉,碓进吉盛嘴里。
艳灵也不是帮吉盛说话,实成人,“大嫂,这事儿不是徕悬,真是那么回事儿。这事儿后来可乐子了,圈上套圈圈,不打不成交。就大哥他们闯那地窨救人,那男的正是江上绺子大当家的曲老三。他哥仨被抓回去了,曲老三他叫他干爹老鱼鹰爷爷和牛二哥后来的媳妇云凤看着他们。老鱼鹰爷爷心眼儿好,就放了他们哥仨。老鱼鹰爷爷好悬没叫他干儿子曲老三点了天灯?后来大哥不咋整的,可会来了,和曲老三可好了。那女的,咯咯……不说了。”春芽感兴趣地追问,“哎别像说书的,裉节就不说了呀,那女的咋?”艳灵瞅着吉德,“大嫂,他们哥仨那骨碌的事儿呀,能写一部吕氏春秋了,一时半晌是说不完的。”说完,艳灵管笑不说。蔼灵说:“大嫂,俺这仨哥哥,闯关东,不亚于西游记里的唐僧西天取经了。那是惊心动魄九死一生遭遇了九九八十一难,就到了咱这黑龙镇眼皮低下的家门口了,还是二掌柜拿银子从大车店里赎出来的呢?二哥,是这么回事儿吧?”吉增哼哼一梗脖儿,“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啥,提走麦城那玩意儿干啥?”吉德说:“那老豆角弦子,老长了,说十天半拉月也说不完,大鼻子他爹,老鼻子了。来喝酒喝酒!”
一阵子酒后,牛二说:“德哥,天也不早了,歇了。”吉德说:“把爬犁上的野味都拿些,明儿俺陪陪你们大嫂,到莲花庵上上香。散了!”土狗子说:“哥们,咱别恋酒了,改天再喝。饱汉不知饿汉饥,大嫂大老远扑奔大哥来的,熟地撂那老些年也撂荒了,叫德哥辛苦辛苦,下锄好好侍弄侍弄,明年秋天晚有个好收成,咱再喝满月酒。”
“哈哈,德哥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