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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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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起身相送,吉增奇怪地问:“大舅你俩走着来的呀,骑俺们的马回去吧?”二掌柜说:“啊,俺俩遛遛腿儿。”吉盛急了说:“老胳膊老腿的,还是骑俺们的马吧?”二掌柜哈哈一笑,手放进嘴里一吹,瓷青花和浑黑四蹄雪白的两匹马,嘴上叼着灌木丛中早冒锥儿的几棵青草,从隐蔽的高高江坎子榛棵子里面跑过来,二人上马,乐呵呵地走了。

哥几个目送二人走远了,紧绷的脸一下放开了,唔嚎的又喝又扭的高兴。

朵朵连成片的霞云,堆聚在地平线上托着晕红的大太阳。大太阳上戴着大大皇冠,拖着长长的彩袍,渐渐沉向江面云层里,江面上漂浮着一层金黄金红的波光,波光中偶尔有像鳄鱼似的冰凌,时隐时现一浮一沉的消融水中。

夕阳余辉把两人的影子抻得长长的,脚踏着影子在软软的沙滩上,留下两行深深的沉重的脚印。

牛二脸上弥漫着愁云问一脸轻松的大丫儿,“妹子,你看东边天边上挂着的淡淡的月芽儿没?”大丫儿不知哥哥要说啥,只点点头,“月芽儿为啥叫月芽儿,那就是有缺豁,所以人们就拿没有出全的月亮叫月芽儿。月有缺可也有圆的时候,花好月圆,那要是花凋人老株黄了,那月还能圆了吗?”大丫儿平淡的说:“哥,你那意思咱懂得的。我呢,不想当个陪衬的家花,那还不如野花更能吸引住蜜蜂呢?这总比大伙儿,甩头掰脸的挤在一个屋檐下接那点儿雨水强吧?这回不把我捎带上了吗,德哥总算从风口浪尖上闯过来了,我呀也不想牵扯德哥太久,我会激流勇退的,找个消停地方,替德哥解难尽孝,也算我没白和德哥好一回,叫他一辈子磕头念佛地瞅着咱,想着咱,就跟这松花江水似的,长流不衰,永生长在。”牛二听妹子的奇谈怪论,心悬悬的困惑,忙问:“妹子,你别胡思乱想,哥听着咋有些那个味呢?你别再弄出啥响动,爹妈一天比一天老了,禁不起再折腾,你就当你的野花吧,哥算啥也没说?啥嫁不嫁的,咱一个庄稼人后代,脸就像那厚厚的黑土地,都晒出来了,本来就不白,还求啥那个呀?”大丫儿听牛二说的话聱(ao)牙,反驳说:“哥,你这就不对了你?庄稼人咋的啦,就该抹锅底儿灰呀?你这话咱不愿听,哥你别管了,我会找到归宿的。那回我去莲子庵上香,文静师太可喜欢小德了。小德也不眼生,跟着围着文静师太,这个叫师太,嘴可甜了。哥你说,这真隔心隔不了脉啊?”牛二虎着眼说:“啥脉呀,那都瞎扯,没影的事儿?大丫儿你说的,你别以为咱听不出来,越说越离谱了,打住!要是叫爹妈听见了,还不气歪了嘴?爹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姑娘,也算小家碧玉,你做的已够出格了,你懂点儿事儿吧?爹妈出门脸盖个草帽都没怪罪你,别叫爹妈再为你操心了?你要再做出啥对不住牛家的事儿,爹妈非劈了你不可?妹子,你省省心行不?”大丫儿执拗地说:“我一个姑娘家,早已是泼出去的水了。小德现已认了爹,殷大舅也认了,等再见见小德的爷爷奶奶,这也就算了了我一个心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你这当大舅的不也名正言顺了吗?”牛二说:“妹子,爹妈惯你,哥宠你,哥拧不过你,还能有啥说法呢?你呀,经常回家陪陪爹妈,看爹妈挂念你?”

两行沉重脚印旁多了一行轻快毛草的脚印,“沙沙”的脚步声走近了,牛二和大丫儿一回头,灰灰光辉中,小乐从后面撵了上来,呵呵哈哈,“大丫儿,你看啊,牛二哥也在,小德也归了宗了,你又不想跨吉家大门,是不是另有想法啊?我呢从小就稀罕你,黑瞎子沟月娥嫂子的小姊妹人参果那回来,对我有那个意思,我都没明确点头,你对咱是不还有点儿念幸?”大丫儿对小乐一瞪愣眼,“美吧你?朋友妻不可欺,你们还是拜把子哥们呢?你吃豹子胆了,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等日头从西边出来吧啊?”小乐闹个没趣,对牛二一吐舌头,缩缩脖儿的溜了。

大杨树顶住静静的弯勾月,微风送走欢声笑语,松花江水波粼粼,临时搭起的几个草架窝棚里,撒欢的鼾声和哗哗拍岸浪声,交织的粘乎在一起。

吉德梦呓中,远离唵(an)唵声,偎依在文静师太温暖的怀里,“娘!娘……”

小德欢嘘儿后的疲乏,小手伸进大丫儿衣襟里,小脸浮现甜美的笑,梦中叫着,“爹!爹……”

大丫儿瞪着大眼睛没有睡,回想嘴硬的对哥说的话,不免有些后悔。男女的爱,有持久的吗,不会腰折在细雨密浪中?持久的爱那就是永恒,会不会沉入大海,各自闪着爱的浪花呢?荒原僻壤的爱,有那么浪漫吗,哪个不是靠居屋鸟巢梏缚维系着,放飞的爱,靠的是俩个人死死的厮守,互爱的火焰山倾于汪汪温泉,德哥能吗?可她心里对爱的苦水只能含在心里,吐出一点点,哪怕是一滴,个个儿垒起的爱情的堤坝就会立马崩塌!她内心追求是对一个男人纯真的爱,不想成为妻妾成群心上人的累赘,只想燕子一样自由自在的翱翔!她义无反顾地执着的飞啊飞,越过耸入云霄的山林,搏过汹涌澎湃的大海,穿过浓浓滚滚的黑云,躲过老鹞子凶残的追杀,遨过白墙黑瓦的小城雨巷,飞过千手观音的莲花台,掠过莫高窟敦煌的飞天,飞啊飞,飞得筋疲力尽,坠下,坠下,“德哥救我!德哥……”

“俺在这儿。”一条胳膊搭在大丫儿身上,搂得紧紧的,“德哥别离开我!别……”

吉烟袋和吉殷氏,揣着二掌柜和吉盛拍的两份加急电报,带着孙女芽芽来到黑龙镇串门子。因老家天阴雨连绵,怕麦子起麦溴(xiu),春芽被留下看家。春芽被安排留下,其实老公母俩另有难言之隐情。

吉烟袋听邮差念吉盛拍的电报里,有句“大哥家里人多外头又太忙”的话,吉烟袋悟出这里渗着隐匿的事情,“大哥家里人多”啥意思,“老蒯呀,大德子这一去就没回来,能一根杆儿的挺着吗,是不是又有人了?”吉殷氏咧喝大襟,正扒个大布袋擦拭底下的臭汗,听吉烟袋冷丁冒出这一句糟派人的话,一激愣,两眼睛不是好眼神地瞪着吉烟袋,“你又瞎琢磨啥呢,没事儿闲的放狗屁呀?德儿又说人了,你裆毛长嘴上,这话可不好乱嗤缨子?德儿要真说人,能敢背着咱们俩?你扛你那老黑杆子,当门闩,也不想想,能落下门插眼儿呀?真那样,家里这个咋整,休了?不要了?芽芽都四五岁了,扔下谁管,你管啊?没来个信儿,你就别瞎猜了,不往好寻思?等你寻思出啥事儿来的,瞅俺不醢死你?”吉烟袋从嘴里抽出烟袋嘴儿,往地上一个鸭子穿稀,射出老远。

“这金砖地不是泥土地了,你还那个穿稀法,待会儿咋拾叨,都瓷进砖里了?啥好玩意儿,到你手都得祸祸了?”吉殷氏拿小铁锹忙到灶坑里掏些小灰,把吉烟袋吐的口水瓷上,回手带上门,“你嗤溜的话,那要真那啥喽,可咋整,你说?”吉烟袋嗯嗯两声,慢吞吞地说,“咋整?大媳妇留家呗!”吉殷氏晃悠两个大布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这大媳妇都等得火火的啦,这你后门一挤咕,说不叫去的不叫去了,咋说呀?”吉烟袋嘿嘿地说:“这三小子这棵小葱头啊,电报里一句大葱鼻涕的话,点在咱几十年的老苶(nie)葱梃上了?啥意思,咱又不傻,还叫你小子小瞧你爹咱大酱块子脑袋呀?哼,你谁掐家伙揍的呀,跟咱整那个绗(hang)拉呼哧的?这是不好直说啊,怕点儿啥?咱要像你老半蒯唬个凿的,这还不误大事儿呀?”吉殷氏瞅吉烟袋扯这一大车的废话,急的抓捏一下大布袋一甩,“你就别抓个粑粑橛子嚼起没完没了了,快说,咋整?”吉烟袋剜眼吉殷氏,管吧嗒烟不说了。吉殷氏气笑了,赌气地说:“俺算服你了老嘎咕?你不说,俺管那些旮旯破事儿呢?你在家,俺带春芽和小芽芽去。俺就不信,德儿会那样忘恩负义,敢再说人?”吉烟袋叫吉殷氏这一将(jiang),瞅吉殷氏愣愣眼,“这无风不起浪,俺还看不透三小子的话里有话?你听俺的,还是不要叫他大嫂去?为啥不叫去,这不就有说道。有啥说道,除了你们娘们吃醋的看家本事还有啥?这种一时难说难解的事儿,能叫大媳妇去吗?不叫去也不难,大媳妇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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