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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儿蹦下炕,趿拉着鞋,张咧着跑出门,把小樱桃和春花迎进屋,让到北炕上。“樱桃姐,这就是你的孩子呀?”小樱桃把孩子放在炕上,“是啊!叫二牛。”大丫儿稀罕的搂搂二牛,“樱桃姐,我记得你是跟我二哥是一天出的门子,我嫂子也是过门就有的,这孩子瞅着长得比小牛大多了。”云凤夹掖着,把小牛放到北炕,跟二牛放在一堆儿,“瞅高出一指多。二牛瞅着,最少比小牛大一两个月。”春花把两孩子往炕上一搁说:“那可不咋的,咱的一对双棒儿,比二牛大小溜一年呢,也看不出差哪去?”小樱桃红着脸,开着玩笑说也是真话,“咱是娘家带来的,先怀上的。”春花觉景的碓下小樱桃,嗔笑地说:“你不用拿这话敲打我,我这双棒儿才是娘家带来的。秃脑瓜子的虱子,明摆着,我才不怕你说呢?”云凤嘻嘻地说:“这啥不啥的,只有个个儿肚子知道?我觉病那会儿,那吐的,没把小牛他奶吓个半死,苦胆都吐出来了。”小樱桃说:“云凤姐你啥意思,你不就是想说,你跟牛二哥是坐花轿上了炕才怀上的呗?你不就想埋汰我和春花,没守闺房呗?那能咋的,孩子生下了,谁不认哪?”春花哈哈的,“你瞅瞅咱家的大鼠小鼠,跟咱家那两死兽,就是一个模子里刻的,谁敢冒领啊?”云凤听春花有口无心的这一说,瞅着小牛和二牛,心里一震,妈呀,小牛和二牛,哪地方长的那么厢像呢?大丫儿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无心地说:“这小牛和二牛往块儿一站,赶上小哥俩了。”牛二妈拿出饼干和糖块儿,走过来拿胳膊肘碓下大丫儿,嗔怪的看了一眼,“来,几个小家伙,瞅奶奶给你们拿啥好吃的了啊!”几个小家伙挓挓的树起小手,春花的大鼠小鼠吵吵,“奶奶,我要!我要!”
“哇哇!”
“哪孩子叫?”小樱桃和春花惊乍的问。
“哎呀小德醒了!”大丫儿慌乱的说着,人早跑到西屋。
“这孩子?”小樱桃疑问的瞅着牛二妈和云凤。
“大丫儿有孩子了?和谁呀?咋一点儿风没透呢婶子?”春花疑云重重地问。
“啊,老鱼鹰捡的。大丫儿给伺候着呢,大惊小怪的?”牛二妈笑笑说。
“哎呀妈呀,虱子大喘气,没把我吓死?”小樱桃缓过气来,“我说吗,大丫儿要出门子,我能不知道?就不告诉旁人,也落不了我这个姐呀?要落下,白姐妹好一场了。”
“你别把个个儿当盘菜?”春花抹下小樱桃,“大丫儿就出门子了,你能咋的?不告诉你,你还能吃喽她?”
“你别……”小樱桃还要说啥,大丫儿已把小德抱了过来,“这孩子不睡长觉,可精神了!”小樱桃和春花围上的稀罕,“瞅这小脸儿睡的,红扑扑的。一瞅这孩子就白净,多像大丫儿细皮嫩肉的。”小樱桃夸赞的说。“你別说啊,这捡来的孩子,还真有点儿像大丫儿啊!瞅瞅,那小鼻子,那小嘴儿,一笑多像大丫儿呀?这小眼睛嘛,咋那么像个人呢,亮亮的,多俊!是个丫头吧,瞅那小样儿,像!”春花摸着小德,瞅着大伙儿说。牛二妈稀罕的逗着小德,对春花说:“就你眼睛毒,跟你一样。”
“哈哈,我说嘛,是小子谁舍得扔啊?”春花叫牛二妈这一夸,酱碟的高兴,“这准是哪大姑娘生的。没主!要不,好哞秧的一个孩子,当妈的,谁舍得扔啊?就大姑娘生的,也够心狠的,咋就舍得扔了呢?”
“你别这么说春花,就打八刀(离婚)的,一看是个丫头片子,婆家不要,也有扔孩子的。”小樱桃反驳春花,“镇上,有家人家,生了个丫头片子,婆婆挑唆,两口子打了八刀。这小丫头呢,谁谁不要,不就随便找个人家,送人了。可还有点儿良心,没扔?可这孩子,就贪上狠心的妈了。嗨,这小丫头,亏了老鱼鹰这个老轱辘棒子好心了,可也苦了咱大丫儿了。这没过门的姑娘,带个孩子,可糟死心了,咋整?”
“看你说的?大丫儿,咱就当亲生。”春花嘻笑地说:“这要嫁到谁家,人家还省事儿了呢?”
“去你俩的。咱这小德呀,就是妈的宝贝!”大丫儿亲着小德,“妈要把你拉扯大,跟大舅学做买卖,当个大买卖家。”
“大舅!不是牛二哥吧?”小樱桃和春花异口同声地问:“干舅舅!”
“哪是他呀?”大丫儿脸一臊的红,后悔说秃噜了嘴,“我哥不行吗?嫂子,你说我哥能不能当个大买卖家?”
“能!小牛他爹啊,一准出息。”云凤抱过小牛,亲亲的说:“只是啊,一个槽子拴两大舅,他哥俩儿现在不拥护啥,还掐着呢?”
“就是牛二不好,犟的要命。大德子上赶着给他好脸,他非拿个屁股,不识个好歹?”牛二爹生气的插嘴,“大丫儿,你回来了,等你二哥回来,你说说他?这小子大了,我说啥,他老牛脖子一梗梗,也不听我这老子的了?”
“瞅你喝点儿马尿,闪神闪的?”牛二妈嗔搭的说牛二爹,“你知道他俩咋回事儿呀,就乱放炮?这哥们拧两天劲儿,常有的事儿。可你一天天嘚嘚咕咕的,烦不烦人哪?我知道咱儿子啥样儿,最看重义字了!这里,说不准还就大德子哪旮子做的不对劲儿呢兴许?”
“你个护犊子的,亲的,干的,就是不一样,一碗水总要偏偏?”牛二爹气囊囊地下了地,拿个烟袋上了外头,蹲在门口,倚在敞开的门扇旁抽着,“大丫儿,你瞅大德子的铺子和房舍盖的咋样了,我这一开春就忙地里的活,也没倒空去瞅瞅?”
“牛叔,牛二哥回来没学啊?”小樱桃说:“那铺子大统起来了,刚上的梁,码上了房盖。那盖的,哎哟妈呀可气派了,在咱这一撇子,得数一数二,老漂亮了。高高的,一抹的青砖黛瓦,老阔了。”
“那房舍盖的咋样儿,我还等喝大德子和小鱼儿的喜酒呢?”牛二爹撩着眼睛,瞅瞅走过来倚在门框上的小樱桃,关心的询问:“小樱桃,叔听说还盖个小洋楼,很洋气?”
“牛叔,你是没看见哪,那洋楼是二层,坐西朝东的厢房。那房盖咱没见过,比尜尜还尖溜,尖尖的,在咱这旮子,还是蝎里虎子拉粑粑——独(毒)一份!这种洋楼,听说是跟老毛子学的。”小樱桃蹲下身子,够够的比划着跟牛二爹白话,“一旁啊,门楼还没盖呢,听说是起脊的那种。宽宽大大的影壁墙后面,几出几进,都是一个小院儿一个小院的。大后面,盖的两大溜土坯房。院子围墙的四角,盖的炮楼。牛叔,你说这德哥多能,才短短的不到两三年,就欻尖冒泡的。这要打滑出溜,还不知出溜那哪去呢?”
“这小子就是能哏!”牛二爹拍着拨离盖,赞道:“打他漂冰排遇祸,大难不死,咱就瞅他赖不了?”
傍晚晌儿,大丫儿心里闹腾,把牛二爹从大娘家匀来的羊奶热了,个个儿先喝了,又奶饱了小德,叫牛二妈看着,说出去遛达遛达,就走出家门,拐弯抹角的走出圩子,朝北边儿的松花江边儿漫不经心的走去。
夕阳烧红了半边天,上空飘浮的几朵大块儿的云彩,火烧的一样,红彤彤的发着金光;天边儿贴地面的云山云海,红红的,焰焰的,烧得绿色的大地一片金光闪闪,冲着热浪。
热热的风絮,吹拂在大丫儿的脸上,撩起前额秀气的黑黑的刘海。她望着道旁一堆儿一窝又一溜和单崩儿的杨树、柳树,蜿蜒的伸向前方。杨树叶在习习微风中,沙沙的闪着金亮。柳树条悠悠的像少女的披发,飘飘荡荡的抖着金光。她又望望地里绿油油的庄稼,翻滚着碧浪金波。小麦长的铺地,己没膝高矮。苞米棵子已拔出两三个短短的骨节,叶梢儿能撩到屁股秋子了。黄豆秧一浪一浪的抖着身姿,向对垅够着手。谷子苗儿已有一捺高了,盈盈的壮美。高粱齐齐嚓嚓的灌满地垅沟儿,叶子哗哗的响亮。她心情舒展的高喊几声,惊起了树上一群一帮的家雀。她喊出了几个月来的憋屈,驱散了十月怀胎的苦恼。
她回想着,当她反胃吐酸水时,她意识到黄瓜要花谢结纽,瓜熟蒂落的日子就在眼前。老鱼鹰盯盯的眼神,咋回事儿昭然若揭了。咋办?她彻夜未眠的想好了。既然以身相许了吉德,又坦言终身不愿嫁给吉德,有了身孕只有一个人来扛。红杏出墙,她是情不自禁的委身吉德,吉德是趋附的,家人对眼中完美的吉德会咋想,家人能原谅他吗?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大了肚子,不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世俗会吃人的。为了心上人,为了个个儿的奢想,为了家人的名声,躲!离开亲人世人的视线,悄悄地把孩子生下。哪去?她想到了云凤说过的柳条通,就以伺候鲁大虎生病的瞎老娘名义,生下吉德的骨肉。然后,再想法子自圆其说吧!
皑皑的白雪,飕飕的老西北风,孤零零的一幢垮塌的四马架,冰冷冷的四面透风的墙,齁齁犯病孤寡的瞎老太婆,茫茫的苍天,寂寂的寒夜,日出日落,星转斗移,烈烈的巨痛,哇哇的孩啼,迎来了雪融青草冒锥儿,花红柳绿,江水滔滔,一叶轻舟,载着喜悦和企望,回到了亲人身旁。
凄风苦雨,慌慌惶惶虽已过去,可眼前的舌簧鼓噪,却叫她心烦而又苦闷,她有些绷不住了,撑得她吃的饭都是横着咽下的。她多想跟妈妈吐吐苦水,说出小德的真实身份,可她从妈妈喜乐的脸色以外中,看到了忧郁的眼神,叫她欲言又止。纸能包住火吗,能包多久?她想单独见见吉德,向吉德吐出实情。弥天大谎,像个无形的网罩,能蒙骗住局外人,能叫吉德真的云里雾里了吗?瞅吉德装聋作哑的样子,她眼泪含在心里,撒下的善意欺骗谎言,吉德像似当真了?她觉得吉德可怜,又更觉得个个儿委屈。作为一个睡过三个女人的老爷们,对一个女人挨过男人后会咋样儿,能木到麻木不仁的程度吗?她从吉德的眼神中猜想出,吉德是觉警的。只是对个个儿编派出的谎言,不好确定。信,是吉德对她过于了解,诚朴得纯真,不会对他撒谎?不信,吉德这人睿智过人,他是怀疑的,只是在真挚的谎言面前,他还没抽空细想和找到凭证戳穿。将信将疑,这是吉德这时最受折磨的正常心态。
蓝滢滢的松花江,叫火烧云烧得一江的辉煌璀璨,五彩斑斓的洒洒东去。
大丫儿舒目远眺,心里圈的憋屈闷火,窜开了天窗,喷泉的释泄,亮堂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