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猴子想,哼,这么一闹腾,一准得出大事儿。出了事儿,我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再加点儿柴火,杵咕唐知县,叫他带警察大队的人马镇压商户,抓出领头闹事儿的,那就是殷明喜。然后,再清剿你王福这王八犊子,不死也叫你咸鱼翻不了身?唐知县剿匪也就做作样子,他那么傻拼上老本还真打呀?这保护费转一圈儿到头来还得交,这时再叫曲老三收拾殷明喜。妈妈的,叫高大喝告殷明喜,不知咋整的,连续三封信都石沉大海。麻猫打探过马六子,这小子含拉糊哧的,看来殷明喜听了啥风声,买通了小鬼,阎王爷兜儿揣鼓溜了,还不打呼噜装梦种啊?妈妈的,算殷明喜神台!这一分巴活计,高大喝也靠不住,说不准叫殷明喜收买了。哼,指着破鞋扎了脚喽!这回骑驴看唱本,就瞧我的了?
“哎哎你想啥呢?我说,你吊死鬼抹粉死要面子,锔碗拉钻的自顾自,驴屎蛋子抹光溜了,撤清身了,不把我递登出去了吗?你不用画圈套我,这招不行!叫我把你儿子公开送回去,你的脸撑的比屁股都大啊?给足你面子,我的脸面呢?交上钱,放你儿子。布告你写,署上我的大号,你愿往贴就往哪贴,每年二十三小年把钱送来,就完事儿了。否则的话,就叫你儿子年年陪我过年。滚!”
“哎哎,这咋说翻脸就翻脸了呢,三伏天啊,说云就是雨呀?”
“去你妈的吧,给脸不要脸,还抓挠上了呢?”憨达憨这个膀大腰圆的彪悍大梁,拎小鸡似的把邓猴子提溜出门外,往地上一跩,“你就咱大当家案板上的猪肉半子,想拉哪块儿就拉哪块儿,别******找不自在你?两天,就两天。过了日子,你就给你儿子收尸吧!”
两天后,胡子布告贴上商会大门板上,一石激起千层浪,黑龙镇商界炸了营,商铺一呼声的歇了业,罢市了!
钱百万一脸凝重的对二掌柜说:“这明显是邓猴子和‘虎头蔓’的一笔交易。邓猴子把赎儿子的票钱,转嫁到咱们商铺身上了。从商会的账上看,邓猴子已把这笔钱交到‘虎头蔓’手里了。这布告就是通牒,是催命符!你不交,这商家可就要遭殃了。咱得找镇上县上讨个说法,不能坐以待毙呀?这都栖栖在商会,指望系铃的邓猴子解铃啊,那可指鸭架上去了?”二掌柜一脸愁肠地说:“俺是等不起呀?这军活,是扣着工期的,停一天,就多一天风险。这要开工,全镇的商户不得骂俺啊?这明喜又没在家,俺是两难啊?你瞅邓猴子表面局外人似的,他肚子揣的啥屎,咱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吉德站在二掌柜身后说:“商家不明就理,还没看透邓猴子葫芦里卖的啥药?他一再兴风作浪,丑劣的表演,当众痛骂‘虎头蔓’,替商家说话出气。这商家自然就把积怨都洒在胡子身上了,把邓猴子当好人的指望。钱大掌柜掌握的商会账上的支出,又不好拿到桌面上讲,那要坏了钱庄的规矩。邓猴子跟‘虎头蔓’的勾结,咱又没凭据,咋叫商家信服咱们说的话呢?咋办呢,俺看啊,对付邓猴子这号人,只有树静听蝉噪,看邓猴子咋收拾这个残局?俺分析,最后坐不住的是邓猴子。那账面的钱老挂着,商家不交,他心不老提溜着吗?胡子布告上写的威胁话,也就是敲山震虎,吓唬吓唬人。咱不动,邓猴子就得坐蜡?他会咋办,找唐拉稀呗!唐拉稀啥办,那一定得帮邓猴子说话,使缓兵之计,叫咱们复市,向胡子低头妥协。那咱商家一定不干了,得提出叫唐拉稀剿匪。唐拉稀也怕事态扩大,剿匪不剿是不行的,那就剿呗!剿不剿,剿成啥样儿,还不是唐拉稀看情行了?俺看,剿灭‘虎头蔓’谈何容易?这官府也就做作样子,应付一下民心。剿不灭,这钱邓猴子还不得催讨呀?要不他那钱咋堵上?这时被官兵激怒的‘虎头蔓’就会成为邓猴子的依仗,真正叫邓猴子拉上套,对不交的商家下手。就这一盘棋,背后操纵这盘棋的,是官匪的勾结!”
“嗯,这小子年轻轻的,说道的挺在理儿,还真就这么回事儿。”钱百万赞许地说。
“还没验证呢,也就这一说。”吉德说。
“那咱们就捏个小酒壶,啄着咸黄豆,抽着蛤蟆头,静等?”二掌柜说。
“二叔,那可不行!咱加工军用皮货的时间不等人啊?”吉盛急着提醒说。
“瞅瞅,跳出来个替皇帝着急的太监了吧?”二掌柜哈哈的点着吉盛说。
“我看叫大少爷说个招吧,我那钱庄贷给你们的钱可不能眼瞅着打水漂?”钱百万把船推给吉德。
“罢市,这是全镇商户自发的。咱得跟着坚持,同甘苦共命运,不能中途撤梯,这是必须的。俺倒有个主意,咋咂摸,还得两位前辈定夺。雇工吧,都想趁这机会休闲几天筋骨,懒着干活,左溜开不开工咱们都要给工钱的。本来这增加保护费与他们无关,谁往心里去呀?咱们的店面呢不能开门营业,伙计们继续罢市。后厂呢,说服工匠们开工,得叫他们心悦诚服,加两个时辰的工钱,丁半天工。谁怕钱多咬手啊,乐不得的?对皮业开工,外边要有人说闲话,咱们也好解释,罢市不罢工啊!这不,总归齐,两全其美了吗?”
“好主意!刀摁脖子的非常时期,只有如此。多掏俩子儿就多掏俩子儿,总比耽误交货强多了。三少爷,你这不点火都冒烟的,你去布置一下。”二掌柜一发话,吉盛蹦高一乐,碓了吉德一下子,“大哥,真有你的!”就一溜烟的推门跑去了后院。
“二叔,那俺去高大喝那几个铺子招呼一声。”吉德对二掌柜说,二掌柜点下头,“顺道到商会、镇衙门前人堆转转,应付一下,省得绸缎庄大掌柜老转轴子挑理。”
“俺知道了。”吉德说着出了门,回头笑笑说:“俺在烧烧火,看邓猴子咋噗嗤毛?”
“钱大掌柜,瞅瞅吧,水漂你是看不到了,就等拿操箩子捞银子吧!”二掌柜一付稳操胜券的样子,哈哈的拍着钱百万的肩膀,“是喝殷大掌柜的普洱茶呢,还是你请俺到明月楼蹭一顿?”
“我呀,是哑巴尿尿,流哪算哪!”钱百万打哈哈的一派听喝,“这定关星一定砣,我是扒开肚皮把心揣回去了。”
“你这啥意思?”二掌柜看钱百万不打拢他宰他的意思,就装火了的样子,“俺撤了秤砣,叫你撅秤杆儿,小气鬼!”
“哎哎,我说嘛,隔个山海关,就像隔扇门,关里关外这人啊,就两个揍性!”钱百万撬起屁股一嗤溜,“听见了吧,你那嘴只配和它说话!”
“你嗤噜的啊,这就是关里关外人的两个揍性?” 二掌柜哈哈的点着钱百万说:“没舌头也会说话呀?旁人是一锤定音,俺就算你一屁定音!请吧,二子?”
“你这癞皮狗,贴上了?”钱百万抬起身走在头里,“我要个个儿的钱庄,我非得买下你这张嘴。哈哈你说干啥用?当****!”
“不就蹭一顿吗?”二掌柜搂住钱百万的肩头,“等俺有钱,俺送你一枚福州寿山田黄石的印戳,你是要杏黄的,还是竹叶青、芙蓉出水……”
知事唐拉稀看了邓猴子的告急电报,再加上省里都督府的过问,急匆匆的带上百十号警察,从东兴镇县衙来到黑龙镇。
花轱轳篷车叫西沉的日头拉出长长的影子,贴在路面上。车轮碾着黑龙镇坑坑洼洼的街道,在萧萧寂寂中,发出吱扭吱扭膈应人的牙碜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