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朱门高楼有恶狗,破门矮屋有真情。宰相家奴七品官,富户家人打花子。
吉德强压受辱的委屈,呵呵地苦笑说:“老哥,叫你跟俺们受屈了。这一道,穷帮穷,压根儿就没迈过这高门坎儿?来,小弟借花献佛,敬老哥一杯!”大刺头高兴地说:“好!卖刀的不管杀人的事儿,老哥咱领情了。干!”
几个酣畅的喝着,大师傅讨好地挤着笑脸,端上汆血肠,还有猪头闷子和辣椒煸炒猪肺子两盘菜,哈哈地问大刺头:“兄弟,还需要啥,吱一声。”大刺头拿筷头点着大师傅说:“咱平常对你不薄吧?弄个啥好玩意儿回来,还不净禁你了?去吧!”大师傅哈哈地走开。
“哎老婆子,有开水吧?大少奶奶要泡脚。”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身后还跟个女孩儿,推门进来,嚷嚷地说:“亲家妹子饿了。小灶的饭吃不惯,嫌太腻,要吃大锅炖菜,还有热的吗?”老婆子换个人似的,兜着老褶子的媚脸,赶忙颠达的迎上来,先接过丫鬟手里的铜盆,又拽过丫鬟身后的女孩儿,赞不绝口地夸,“哎呀妈呀,瞅瞅人家亲家小姐,多俊的姑娘啊!真是啊啥模子脱啥坯,啥土质养啥花,这个水灵!这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想吃啥,老婆子给你张罗!”那女孩儿羞答答地说:“老婶子,你可别那么夸那么叫,咱就穷人家的一个女孩子。老那么叫,怪麻应人的?来干的,不杀猪了吗,就酸菜汆血肠吧!再实实撑撑的,来一二碗二米饭。”老婆子问:“拿回去吃呀?”那女孩儿说:“就在这噶达吃。拿啥拿,怪麻烦的。”说完,就在门口案子前坐下,无意间的,往小哥仨坐的这边儿瞥眼扫了一下,两眼定住了。小哥仨也瞅见了她。
吉盛脱口喊着,就奔过去,“彩霞!”彩霞心喜若狂地呵嚷,“哎呀妈呀咋是你们仨玩意儿呀!咋搁这噶达呢你仨?不会听着啥信儿奔我大姐嫁人来的吧,那可巧到家了?”吉盛把彩霞拽过说:“哪是啊?俺们坐你姐婆家马车,捎脚才到这噶达的。刚刚听说你姐的事儿,这才知道你跟你妹子彩红也来。俺哥仨还想吃完饭托老哥帮个忙,见见你跟彩红呢。这就碰上了,省得俺们麻烦老哥了。”吉德拉彩霞坐下,亲切地问:“你姐还好吧?这新婚媳妇的新婚之夜,俺也不好打搅去。”彩霞嬉笑地说:“好!这门亲事可随她的心了,成着的淤作了。这事儿啊,一见钟情!我那姐夫,就像哪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打见上我姐,就黏巴沾似的,形影不离。这会儿,泡完脚,就要躺下了。明儿个不走吧?我叫我姐来看你们。”吉增问:“这家人没、没嫌你家穷啊?”彩霞说:“吃草的,给吃肉的预备的。穷人哪,就给富人预备的。没钱的呢,给有钱的预备的。老天爷呀,就这么安排的。穷跟穷,富对富,你看哪个吃肉的大兽,跟吃草的牲口攀亲结婚的,这靠理儿吧?可我姐夫呢,没嫌!姐夫是个新派人,也上过洋学堂,不讲究那啥门不门户不户的,也不讲究媒人不媒人啥的,两人看好了,就行。这不,一下子拿出二百块现大洋,还清了拉姜大牙的饥荒,又给我爹请了郎中。青山叔听德哥说,喝鹿心血能治我爹的病,青山叔打个梅花鹿杀了,我爹喝了那鹿心血,病就见轻了。这郎中又一调理,都能下炕了。这不还有钱吗,我妈想买几垧地,再把房子翻盖了。”吉增说:“看不出来,这丫头倒能说会道的。嗑瓷(词),还一套一套的?”吉盛溜缝地说:“你以为呢?”吉德问:“那姜大牙不傻眼了吗,想老牛啃嫩草,也啃不成了?”彩霞说:“眼是长了,话也短了。他知道是大洼子大少爷替我家还的债,说啥也不要,收了也是颤悠悠的,再不提拿我姐抵债的事儿了。还得瑟馊馊地跑到我家贺喜,请我姐夫到他家喝了一顿。临走前儿,甩了五十块大洋,当贺礼。就说也是啊,就姜大牙那属貔貅的没****儿,又狗似的许进不许出,平常喝酒嗦拉钉子的主,能那大方吗?哼,我妈想,不收白不收,也不是冲着我家。你说咋的?原来这儿的老爷,跟姜大牙有交情,还有人命的过码。听我姐夫说,早些年姜大牙惹过一场官司。他看中一户人家的地了,就编排罪名,叫官府的人,拿了去那家的男人。那家人得打点啊,就卖地,谁敢买呀,就把那块地以特别贱的价,盘给了姜大牙。后来那男人回来了,一潲听,是姜大牙捣的鬼。那家男人,就把姜大牙捣咕大烟的事儿告了官,还在家里翻了好些大烟。这姜大牙倒大血霉了,拿到县里,蹲了笆篱子。是这儿的老爷听了信儿,托人叫知县放了人。这么大人情,他还不来个顺水推舟呀?”
老婆子端来饭菜,恬不知耻的显谝地说:“这话咋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届,一家人不认一家啦!大刺头也真是的,事先也不通个气儿,吱会一声,叫我老婆子在亲家小姐的熟人面前丢人现眼!亲家小姐,你趁热快吃,香着呢?这真是啥顶哏儿顶啥针,啥砧板切啥菜,你瞅瞅你们这人咋都这么嘎哧,标板的,真稀罕人!”大刺头瞥下老婆子说:“你上一边旯去,别兔子似的碎嘴了,该干啥干啥去?这话好赖的,都叫你吧吧了?”老婆子怔怔的还要说啥,叫丫鬟一句话岔了过去,“老婆子,水我端走了。彩霞你慢吃,我伺候大少奶奶泡完脚,再来接你。”彩霞往嘴里搂着饭,鼓着腮帮子说:“不用了。我个个儿回去。看门的家人,也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