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仨六只眼对直了,“老掌柜的!”心说:真俏皮,还逗嘘呢?吓毛兔子了,虚惊一场。“哎!这就来。”吉盛应着放下铜盆儿,就去拽下门闩,打开房门,一股凉气扑身而来,打个寒战。“风凉吧,一宿还没折腾够啊,小嘎豆子?”老掌柜的一脸的和气,似乎啥也没发生,风平浪静,不失关东人遇事不惊特有的诙谐幽默,调侃着。
一宿的闹腾,生死攸关,小哥仨好似乱箭穿心,伤痕累累,见老掌柜的这样关怀呵护,那种远离父母孤独无助的游子心情,对老掌柜的产生了像似子对父的那种感觉,有了依靠。又看老掌柜的还如此的豁达轻松,油然而生一种感激,一种敬意,一种尊重,一种依赖。吉德从炕沿儿上秃噜跪下,匍匐跪行,抱住老掌柜的双腿,泪如雨下,嚎啕大哭,“大爷!大爷!俺给你老磕头了!”吉增光膀提溜没扎裤腰带的裤子,吉盛手里拎个裤子,刷刷跪下,“咣咣”磕着响头。老掌柜的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像似孝子认父,闹得手足无措,措手不及,又惊恐无状的莫明其妙,瞠目结舌,“哎、哎,这、这,咋的了吗一大清早的?啥事体,过一宿叫小爷们行这么大礼呀,咱这噶达可不兴这个?爷们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再就跪祖宗跟父母,咱算啥呀,干亲不算干亲,八杆子拨拉不着的烧火棍吗?叫大爷,就那么一说,江湖上扯着玩的,忘年交!”老掌柜转而一想,又意外惊喜,喜洋洋的哈腰扶着吉德的头,揉搓摸擦,吉德哭诉得泣不成声,“大爷之义举,胜过再造父母,赛似父母恩德。恩重如山,情深如海。俺感激涕淋,无以为报,惭愧之至,请受侄儿一拜!”
小哥仨从地上爬起,整装穿衣,把老掌柜的让到炕沿上坐好,郑重地以孔孟之礼,磕头答谢。
老掌柜的哈哈地说:“折腾够了吧,区区小事儿,何足挂齿?咱们爷们谁跟谁呀,不好见外呀?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朋友三个帮,出门在外,谁用不着谁呀?好了,快起来。头也磕了,情也还了,咱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了,该吃饭了。吃完饭,该土豆搬家,滚球子了!”老掌柜的说着,下炕扶起三兄弟,乐呵呵的叫拿好东西,领到柜头,“看看,早饭早叫人送来了。我先吃过了。一大柳条篮子又白又暄大发面馒头,吃两个就成猪了?一大海碗五花三层大肉片儿炖雪里红大豆腐,又不腻又拉馋。一大瓦盆,稠稠的小米绿豆粥,又解渴又溜缝。咋样?狗撵猪,哼哼的!闻着,就诱人胃口。豁牙子啃气球,嗑 [客] 啥气儿呀,吃了这顿,下顿还不知在哪吃呢?大小伙子,饭量大,撒欢儿,开造吧!”
小哥仨折腾一宿,早是饥肠辘辘,也不管啥猪不猪了,狼吞虎咽,稀的干的一起造。
老掌柜的目睹了一顿风卷残云,盆碗见底吃的惨相,心里乐开了花:多好的孩子啊,跟咱那大孙子一样,唬里唬哧的能造?
小哥仨,撑的是放屁直打嗝,不住的叫饱。
老掌柜的从柜台下,捞出香喷喷、黄秧秧三根大麻花,嘿嘿地说:“这还有干荷呢,咱没啥送的,也拿不出手,别争别抢,一人一根儿,带在路上,饿了垫巴垫巴?这可是远近闻名的‘一尺半’,香酥崩脆!”吉增瞅了说:“你老天拔地的,留着自个儿造吧!”吉德一看,没发客气了,就说:“大爷,俺就石头砸碾子,实打实了!路窄人宽,不客气了啊?”说着,就对吉盛说:“老弟,揣包里,别凉了大爷的一片好心啊咱?”吉盛哪还再客气,稀罕巴嚓的装进包袱里。
一切收拾停当,老掌柜的叫打杂的看门,自个儿领着仨小爷们出了客栈大门,上了去大车店的道上,老掌柜说:“僰(bo)人(古代西南少数民族)迁徙,从闯氐羌人(北方人)的地界跋山涉水,这一步千难万险啊!你们啊,从齐鲁大地奔这噶达的松花江下江,也难啊!”
日头爷在秋末冬初东北这噶达,一露头儿还垂死的显示出些往日的娇娃脸儿,晒得背上暖融融的。迎面“嗖嗖”的小西北风,鸡争鹅斗的吹得阴冷,使人身前背后负阳抱阴两重天,很是不舒服。
爷们几个边走边唠,吉盛遗憾地在哈埠没遛达上,就问些城里的一些事儿,哪繁华哪好玩儿。老掌柜的一顿白话,这c是道里道外当间儿,杂巴凑。啥叫道里,啥叫道外,就像分头中间擗的缝儿,是由铁路穿过的地场分的。道里是富人跟洋人居住的地界,道外是穷人跟苦巴力住的地场。热闹繁华要属南岗。老毛子的秋林洋行啊,电影院、花业、烟馆、酒馆、宾馆哪,一扯,肠肚子扯出了不老少。
到了大车店门口,敞门道子,没有门,榛树棵子夹的院,杖子已是七扭八挣,还豁牙露齿的。院里一溜的茅草坯房,窗户纸破损得七零八落的净窟窿眼子,小风一刮,“唔唔”的直吹喇叭。两侧的马厩,年久失修,稀淌哗漏的。满地的牛马粪,臭哄哄的。脚印蹄窝里,积着黄褐色的尿水。几辆花轱辘车,横七竖八的停放在院子里。两挂胶**马车,新亮整装,很是扎眼。店伙计已套完了车,正往车上装草料袋子和烧锅一些啥破烂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