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猪皮抹嘴唇——外光里滑的,客套啥呀?带着套包子(马套前夹板儿垫的圆圈儿软东西)走得了,不用谢[卸]!你搁这给我盯着,待会儿我就回来。”然后又笑哞嗤的提醒,“哎,小黄县,我可是提溜耳朵擤鼻涕,傍黑喽哪也别去,别好门,有人叫门千万别开,这噶达野鸡头可多了?不有那么一句话吗,‘野鸡飞进饭锅里’嘛,这城里‘野鸡’,净往你被窝里钻啊?你们还小,一黏乎上,那点儿盘缠都刮拉光了可咋办?记住啦孩子!”
“大爷,‘野鸡’不都在这个‘堂’那个‘院’里吗,咋还会出飞呀?”吉德好奇的问。
“少见多怪了吧?这个‘堂’那个‘院’是正儿八经的花业。姑娘把身子卖给老鸨,管老鸨叫妈妈。老鸨呢,管姑娘们的吃穿住行,表面像自家姑娘那么待敬,背地里刮的是姑娘们的油。挣的钱全归老鸨子,姑娘是一分钱也别想得。姑娘要想挣外快,就得在‘包婆’身上打主意,伺候好了,‘包婆’给你个金山银山,老鸨子也是白瞅着?也有傻拉巴唧的,叫老鸨几声好姑娘哭天抹泪哄骗,就把辛苦挣来的俩钱拿出来的。老鸨子翻脸不认人,说你不孝敬,叫大茶炉一顿胖揍,再穷掉底儿也得孝敬老鸨妈妈了。名媛杜十娘,那是奸活的。太有名气了,敬若神明,你不掷地有声的笑洒千金,别妄想温香一宿?那位‘阔’公子烧包,有眼不识金镶玉,十娘卖身不卖志,怒沉百宝箱。那金银珠宝都哪来的,屈身奉迎换来的,嫖客所赐。陈圆圆也是丰韵姣美的名媛,你占我夺的一貂婵,三姓家奴吕布似的人物吴三桂,惺惺惜惺惺,为一美人,葬送了李自成的皇帝梦,打开三海关迎八旗进关。继金至元外族之后,又一个一两拨千斤,称雄华夏。这花业姐妹,也有像卖油郎独占花魁的。卖归卖,喜欢归喜欢,土豆萝卜,一码是一码。我说的野鸡,都是‘暗门子’,跑帮的。这c的‘小嘴子’呢,油头粉面的,大都是水性杨花在家不安份的小野娘们,专打过路野食吃,由外来帮会占码头,斧头三爷脚跐两帮,撑着这伙人。挣多挣少,除掉帮会抽油头的,剩多剩少揣自个儿腰包,家里还养着爷们跟孩子。斧头三爷这伙人,私贩大烟,贩卖人口,无所不为。贩男孩儿叫‘报石头’,女孩儿叫‘摘桑叶’,女人叫‘开石头条子’,男人叫‘贩猪仔’。占地为霸、庇护私商、包揽事件、绑票勒索、开码头、包做人,形形色色,无恶不作,不好惹,也惹不起咱?‘小嘴子’家里爷们,都得睁一眼闭一眼听那闲言碎语,孩子都不知谁的种?你看好你家那粗箍囵墩的老二,**成熟的生瓜蛋子,这心焦火热的年龄,别沾花惹草的叫他?鸡毛掸子沾驴粪蛋子,不好抖落?我去大车店看看了。”
老掌柜的走后,吉德冷静的思考。巧遇老掌柜的,这得谢谢大蒜头歪打正着。老掌柜指的明路虽好,也是老掌柜的一面之词,有偏听偏信之嫌。要是破茧而出,蹬歪还得靠自个儿。话好说,事儿难办。你要饭的算命,有说的没吃的。首先是路途遥远,地界复杂。这些不是吃苦的事儿,恐怕得拿命来抵。两个弟弟还小,又不太懂事儿,要是出个一差二错,爹娘那c咋个交待?另外,大舅打小就见那几面,如今早已面目全非。虽说有骨血关系,人非草木,岂袖手旁观?但终究是寄人篱下,待敬不待敬还得两说着?吉德陷进僵局,骑虎难下,欲退不能,欲进也难?回,半途而废,前功尽弃;进,前途未卜。嗨,箭在弦上,只有硬着头皮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闯过七营八寨,俺有儿子全叫龙崽儿。努尔哈赤蕞(zhui)尔小国的后人,能率寥寥可数的八旗兵马打进关内,称霸天下三百年,俺非它的贵胄(zhou),就不能在他的老巢沾点儿龙气吗?大舅能孤身一人站住脚跟儿,俺仨鲰(zou)生(小子)可互为脊肘,撑一片小天地不可能吗?俺非仓鼠之辈,乃顶天立地大老爷们也。吉德不困惑了,想通了,兴奋的哼着吕剧谱调,收拾柜台零乱的东西,又抹又擦,拾掇得利利索索。
掌灯时分,老掌柜的乐呵呵地抱着拎着一大堆油纸包的东西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哎,大侄子,你们的事儿办好了,明儿一大早我领你们去大车店。来,去把那两小子叫来,一块堆儿吃点儿,忘年交吗,终归齐是个大喜事儿。老了老了,还交上三个小朋友。”说着话,老掌柜的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到柜台上,“就在这儿将就吧?本想请你们到家去,不巧家里老太婆正闹不淤作,又赶上大小子领儿媳妇回娘家给老泰山过六十大寿,家里头的老儿媳妇么么不会做,炖个大锅菜像馇猪食似的,不好吃,难咽呐?下次吧!哈,朱三铺子的熟食很有名气,你不闻都香你个嘴里能跑船?猪头肉、酱猪爪儿、烀肘子、炝肚丝儿,四样。嘿嘿,我还特意管人家朱掌柜要了几棵大葱一洋瓷缸的大酱,你们关里家人得意这一口。看,这是啥玩意儿,黑龙镇的烧锅,狗撵鸭子呱呱叫,老山炮!哎,还杵着啊,去叫人呐?”吉德腼腆的直嘿嘿,“金大爷,这、这,与理不通啊?本应该俺孝敬你老人家,哪有叫你老破费的道理,俺过意不去呀?你老的大恩大德,叫俺当小的咋还你老的人情啊?”老掌柜的脸一撸噜,装作不乐意的样子,“这话叫你说的,啥玩意儿?你是客居他乡,我老头儿是主人,弄点儿小菜儿,喝点儿小酒,寒碜你了吗?大馆子谁不想去呀,富丽堂皇的,多款式啊?七个碟八个碗的,吆五喝六的,摆摆阔气阔气,拿拿身价,端端派头,多绅士呀?咱呢,不是请不起,吃一顿管十年,那谁都能豁出去了?谁家没点儿过年的钱呢,不就一顿吗,吃呗!那好么,咱呐,是哭穷的主吗,真事儿的?吃了这顿,不管下顿,下顿不知饿谁去呢?反正我是撑饱了管十年,这,你吃得起吗?谁有金子不知往脸上贴呀,多长脸呐,人不都好个脸儿不是?没看见谁把金子贴在屁蛋上显摆的,那可长大脸了嗬?小黄县,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动秤哦,不给脸是不?”吉德忙赔礼道不是,“这咋说的,俺不是那个意思金大爷?俺、俺是觉得你老对俺太好了,不好承待,将来咋报答你老的恩德呀?”老掌柜的说:“君子不言谢,图报不君子。千里送鹅毛,礼薄情意重,万里茉莉花,一杯清茶足矣!还磨啥牙呀,快去你姥娘屎的。”
老掌柜这一噍沫子,吉德黄县包子乐颠馅了,忙迭捡回晾在院里半湿不干的衣服,跑回房叫起吉增、吉盛两兄弟,兦氲囊宰约胰死窠诩过老掌柜的,改口叫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