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有知道了他内心的感触,才能明白,这位络腮胡子绿豆眼的壮汉为什么绰号叫排炮。
即便是在头狼比尔麾下的时候,所有的战友都认为鲍勃绰号的由来,当然是因为他的癖好,他喜欢在机翼下挂载整排的机炮吊舱。在很多人看来是多余的,想要击落飞机,一枚炮弹就够了。一枚炮弹造成的小小破损,就足以供狂暴的气流施加蛮力,将整片蒙皮撕开;结构遭受一丁点的破坏,飞机自身的重量和过载就能够把自己扭断。
不过,也有很多游猎佣兵认为排炮鲍勃的挂载配置完全合理,也许只是不划算。毕竟一场空战是以超音速打超音速,仅靠一枚炮弹就命中对方,那得是何等的好运气。真要这样,游猎佣兵还不都赚翻了,毕竟航炮炮弹也没多贵。他们时常抱怨的就是,有的任务只不过揍几架老米格机,赚的佣金还不够买炮弹。话说回来,至于对方那可是丢了性命,却没人在乎。东海岸的军事产业商务人士已经给出了定义,这不叫嗝儿屁或死翘,不文明,这叫损耗。
击落敌机的只是某一枚炮弹,但你不可能提前知道是哪一枚。为了保证有一枚炮弹击中对方,必须要根据命中率来保证发射率,把概率打出来才行。现代战斗机机炮并不是像战前的影视作品那样突突地打出一条直线,而是几乎在瞬间喷射出一整张弹幕,完全罩住敌机所有可能的运行轨迹。
鲍勃的并列排炮,将发射率猛涨到五倍,其弹药密集程度和散布广度同样大为增加,命中率和破坏力都是惊人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排炮鲍勃进行如此火力配置的原因。鲍勃真正需要的是发泄恨意,而且不是猛烈地持续发射,而是瞬间迸发。并排的机炮吊舱和中央固定炮给了他这样的机会。鲍勃用不着像电影里的傻帽儿那样高喊着“冲啊”,手里端着机关枪突突突地胡乱扫射。那不叫发射,那叫过瘾。排炮鲍勃并不是为了让自己爽,而是为了求得解脱。他的a-18e攻击大黄蜂战斗机能够在1分钟内倾泻近万发大威力炮弹,一瞬间就能将这种痛苦的恨意排挤出去。
在他的肉眼中,四处全都是枪口,黑洞洞的枪管中,乌黑发亮的膛线显得格外狰狞。大脑好像泡在了强酸之中,遭受严重的侵蚀。浑身发冷、疼痛,手脚无力。
是老爹让自己产生如此感觉,鲍勃恨自己的老爹,一刻都无法消弭,必须要杀死,杀死任何用枪指着自己的人。自己的生命、自己平等之尊严绝对不能被别人控制。排炮鲍勃的双眼几乎从眼眶中突了出来,眼球外轮廓的血丝似乎根根破裂,一片殷红。无数冒着火焰的炮弹从身边擦过,激波震荡,他都一点感觉没有。a-18e攻击大黄蜂不可避免地遭受扫射,虽然没有挨上105毫米炮的直接命中,但小口径枪弹已经挨了十数发,其中机头受损最为严重。几枚子弹精准地撕开了雷达罩,直接扎了进去。要不是鲍勃已经拆除了雷达而改装装甲板,有的子弹很可能会穿透仪表盘打中自己。目标越来越大,越来越近。ac-130浑身上下都是炮口,全都在指着自己。鲍勃没有感觉,没有恐惧,直直地向前冲。这不是勇敢,这是恨,他已经被内心的恨意折磨得失去理智了。憎恨,会施以某种恐怖的力量。排炮鲍勃的a-18e攻击大黄蜂身上,似乎燃起了某种紫红色的火焰,飘飘忽忽地挂在两翼上。虽然,这可能是炮口焰映射下的低压空气雾化现象,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在诠释那浓浓的恨意。ac-130飞行炮艇内,机组的五名炮手甚至都不敢再继续瞄准这可怕的家伙。他们内心中所萌发的正是恐惧,恐惧已经完全控制了他们。
墨黑泛蓝的天穹中央,炸开一道可怕的巨大火球。
排炮鲍勃开火了。每分钟一万发炮弹的发射率,根本就不是射击,而是爆破。无数大口径炮弹几乎是同时从四个机炮吊舱和中央固定炮内一起炸出来,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弹之墙。灼热的弹墙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向前平推,激波互相影响,加上轰击音,在空中爆出霹雷般的可怕声响。还没有等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快速移动的弹墙就撞在了ac-130机身上。顷刻间,摧枯拉朽,巨大炮艇不能说是被击中,而是被砸中,可怕的力量就如同一个水泥墙,或者更应该说是个绞肉机的大墙,狠狠地将这架飞行炮艇嚼碎了。要知道,ac-130是继预警机之后,乘员最多的作战飞机,军官有正副驾驶、领航员、火力控制军官、电子战官五名,专业成员共九名,分别为飞行工程师、电视操作手、红外传感操作手、装弹手和五名炮手。一共十四个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事情,自己的身体、血肉,在一瞬间就被搅成了烂糊,喷洒在了天空之中。被整个弹墙扣上的ac-130像是被分解了,首先中弹的左翼被镟成一条一条的小碎花;一号和二号发动机先后被打成了零件状态;蒙皮剥落、融毁;肋板断裂,机身主结构崩溃,尾翼和后机身快速解体。
排炮鲍勃的嘴大张着,扭曲变形,氧气面罩都被挤得歪在一边。他大口喘着气,就像是刚刚锯掉了自己一条腿似的,又痛快又痛苦。这次齐射就像往常一样,没有快乐、没有快感,只是觉得恨意似乎减轻了一些,心里好受了不少。望着眼前在空气湍流中飘零的ac-130残屑,鲍勃莫名其妙地笑来了起来,一种无奈却得意洋洋的笑,就好像他本是来寻求解脱,却为别人超度。
夜仍深沉,路还漫长。
无线电紧急通讯传来:“排炮,不必返回基地,重复,不必返回基地。直接向西飞行,和望楼联络,你的下一个基地是突击者号航空母舰,太平洋需要我们。重复一遍……”鲍勃听到突击者号航母的名字,刚刚舒缓的心不由得再次提了起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甚至搞不清这是谁的葫芦。疯狗阿诺德,还是头狼比尔,他们两个人总有一个正在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