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机长非常犹豫,如果停止爬升,飞机会快速掉高度,火势有可能重燃。这次如果再燃起大火,对飞机结构将是破坏性的;但保持爬升的话又要面临失速的危险。
这时候,他左手放开了操纵杆,想要去触摸胸前的十字架,仿佛要向上帝征询答案。
现在正处在失速的边缘,老机长不得不紧盯着空速指示表,左手像盲人摸物般在胸前摸索寻找十字架。银色的挂坠晃来晃去,总是从他手边划过。
阿尔文把所有这些都看在眼里,尽管现在已经命悬一线,他还在绞尽脑汁试图做点什么,他要做得像珂洛伊一样:“当你消极,所有事都和你过不去;当你积极,就有十分之一的机会碰到幸运。”
可现在这紧要关头,他这样的飞行门外汉恐怕最好别动,无论做什么,都会适得其反。要知道,“越是关键的时刻,外行人越要闭嘴。”
阿尔文俨然成了谚语大师,脑子里的各条互相矛盾的谚语正在进行激战。
这时,他听到了驾驶舱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呼叫,声音尖利刺耳,甚至让人难以相信这是沉稳老练的老机长发出来的叫声。
这位老机长实在是太过于紧张,左手在挥舞寻找十字架挂坠时,扣子钩住了它。在机身剧烈的摇摆和震荡中,他怎么都没法把左手抽回来。飞机已经在失速的边缘,他急得嚎叫着一把拽断了挂链,十字架吊坠飞了出来摔在机舱地板上。
这时候的老机长几乎崩溃了,他忘记了死活,毫不犹豫地解开了安全带打算扑向掉落的十字架挂坠,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后的希望所在。副驾驶一看老机长这失态的举动,再瞧瞧已经开始失控倾转的飞机,他一个人没法恢复飞机姿态,几乎是哭叫起来:“快!快稳住飞机!别管那玩意儿!”在这关键时刻,后舱也有学生嚷了起来:“它回来了!那架f-111转回来了!他要杀了我们!”云层中,黑绿色的f-111土豚战斗机从云雾中冒了出来,乌黑尖细的面庞、上翘展开的双翼,就如同半空中一只巨型的乌鸦。它的尾部还拖着熊熊烈火,将这一片云烧得血红,就如同正在播撒厄运与瘟疫。气流被f-111的机翼和舵面推挤着,将这架重型战斗机托了起来,随时准备刺向那已经是奄奄一息的驯鹿运输机。
老机长根本听不到旁人在喊什么,只顾使出浑身力量想要冲上前抓住十字架,他可不想在死前没有完成忏悔。可是这十字架挂坠在摇晃的机身中来回滑动,随着舱板一震,一下子就滑向了仪表盘的边角缝隙之中。
“马上就能抓到了,就差一点儿。”老机长嘴里念叨着。
阿尔文坐不住了,刚才这位老飞行员的动作、十字架挂坠掉落的方向,他看得清清楚楚。该是自己行动的时候了。只见他起身挪步双腿一蹬,身体前扑,撞开了机长,伸臂张手,牢牢抓住了挂坠。接着爬了回来,把挂坠小心翼翼地交还给机长。
现在这位老机长浑浊的双目又泛出了亮光,就像是看到抛弃自己的天使又转回来了。“快!”副驾驶高喊着,“帮帮我,我一个人没法恢复。”这时候班长也按捺不住,喊道:“老叔!那f-111就在旁边,它又要向我们喷火了!”学生班长也许主攻政治与指挥,对技术常识没那么熟悉。f-111的应急放油口就设计在喷口之间,只要放油的时候发动机开加力就会点燃。不过对方显然是故意为之,那么说是喷火倒也不为过。舱外,f-111战斗机收起机翼准备加速,距离越来越近,涡轮风扇发动机的巨大吼声再次响彻四面。现在只有副驾驶清楚所有的状况,他正在尽量避免飞机失控,却也在庆幸飞机几乎失控。幸亏这架dhc-4驯鹿运输机的运动轨迹在失速边缘中飘忽不定,那架f-111才无法判断他们的航向,难以展开准确攻击。不然,在机长捡十字架的时候他就会再次开始火攻。副驾驶紧张得后背全被虚汗浸透了,他看到那架f-111就在旁边,对方肯定是在等着这架驯鹿飞机自行坠毁。但如果和机长一同把飞机改出螺旋前状态,那么它必然会扑上来致其于死地,对方看来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到底应该怎么办。“先恢复飞机平飞再说!”机长把十字架挂坠掖进胸前的口袋里,再拍了拍,“我告诉过你多少遍,飞机保持飞行比他妈所有紧急状况还紧急。”舷窗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f-111土豚式重型战斗机半张着变后掠翼,围着下坠的驯鹿运输机在盘旋。这时候的它简直是翱翔在濒死动物上空的秃鹫,只待享用一顿美餐。“他的飞机有导弹!”有个学生像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地叫了起来。“那架f-111有武器,它刚才准是想把我们的坠毁伪装成事故。”有学生开始讨论起来,“真是卑鄙!”
“这回它可能会用导弹……哇呀!”
还没讨论完,所有学生忽然一齐惊呼。他们就像失重般屁股离座,身体飘了起来。这架驯鹿运输机此刻机头向左一歪,机翼失速,进入了可怕的尾旋。
机舱内顿时变成了搅拌机,所有的东西全都飞了起来胡乱碰撞。阿尔文扭过身体,为珂洛伊挡开了四散乱撞的杂物。但他又不敢抱住珂洛伊,只好撑在她面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撑起保护伞。
珂洛伊仍然紧闭双眼,旋转下坠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
这些学生经受过专业训练,都固定住了自己的身体,也没有过度惊慌失措;但同样专业知识告诉他们一架飞机进入失速尾旋后的状况有多么危险,每一个人现在都紧张万分。
副驾驶发出了吼叫,他顶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连呼吸都屏住了。老机长按照程序全力推杆顺舵、加大发动机油门。但这架飞机经受烈焰烘烤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他觉得操纵杆软绵绵的,感觉不到与飞机之间的联系。这架驯鹿正在打着滚下坠,驾驶舱内全是各种告警音,哔卟噼啪响成了一片,这能把人活活逼疯。电光火石间,f-111的机翼下忽地发亮,一道闪光直刺而出。老机长看到了对面微小的闪光,经验告诉他这将是生命中看到的最后亮光,那是导弹发射时火箭发动机工作的点火。这时候,珂洛伊睁开了眼睛,她的视线越过了阿尔文、穿过舷窗,在夜空之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云破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