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敷衍人了吧。不算不算。”
“好吧好吧,我希望有两亩薄田,春天的时候种上向日葵……”苏游低语道,但这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最先想到的找到儿子的方法。人生,岂不就如同向日葵一般?白天的时候只能扬起头,随波逐流地跟着太阳东奔西跑,无论你乐不乐意;只有天黑了,人静了,才能低下头来想想自己。
“向日葵……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可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卖萌可耻啊喂。”
……
公元六零五年正月初一,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日子。
隋主杨广在这一天宣布改元为大业元年,并立王妃萧碧落为皇后,同时,下诏撤销了各州的总管府,并改州为郡。
后来有马后炮称,杨广改年号为“大业”就是个悲剧,因为“大业”可以拆为“大苦来”,大苦都来了,人民的日子能好过吗?
“先帝将国号定为开皇,从此开创了新的大汉江山,又如文景之治,积下雄厚国本,在开皇二十年,先帝立我为嗣,从此改年号为仁寿,意为安享晚年,将江山交付予朕,而朕,当为大隋中兴之主,所以定年号为大业,是要从此建立丰功伟业,建立一个强盛的大隋帝国,朕也亦要成为千古一帝。”——这便是隋帝杨广的雄心壮志,此时说来铿锵有力,令听者无不动容,山呼万岁。
这样的日子当然少不了大赦天下,毕竟,这也是传统。
只要不是犯十恶不赦之罪,有期徒刑三年有期徒刑五载什么的,统统都只是一个笑话。——十恶不赦之罪被发明的时间,离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二十年了,文帝同时还重写了用官品和钱财抵罪的条例,所以朝堂之上的百官一致认为“文帝”的谥号众望所归。
二十多天后,当人们逐渐消化完了这乐子,杨昭同志在人民群众的欢呼声中被立为皇太子,宇文述于仲文郭衍分别为左右卫大将军及左武卫大将军,而去年讨伐杨谅有功的许多权臣将领再次受到表彰,齐王杨二往封地就藩的行程则列入了计划之中,这是朝堂之上的热闹处。可是,江湖之上的热闹则更多了血和泪,随着杨广除去丧服,全国各地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以尚书令杨素为主的重建洛阳项目全面上马,竟在春季里每月役丁两百万,更从各地征调商贾富户数万户填充洛阳。
从大业元年的春天开始,上至皇帝,下至庶民,几乎所有的人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行走的旅途中,但显然,旅行只属于衣食无忧的上位者,被支配的穷苦大众则只能算是流浪,或者,流亡。从这个意义上说来,大苦来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啊。
自大业元年三月中始,因为皇帝杨广的一道诏书:“听采舆颂,谋及庶民,故能审判行政之得失;今将巡历淮、海,观省风俗。”百郡邸士字街的士子们再一次陷入了疯狂,士子们往往很疯狂,因为太过疯狂,所以没看清皇帝诏书中的重点是为了“观省风俗”而非“听采舆颂”,又由于士子们的天真和自信,于是许多陈列得失批评时政的条陈一捆捆地呈到了杨广的面前。
杨广冷笑,苏游也在冷笑,“官员们进谏是右倾,不在其位而谋其政则是右派啊,作死吧。”苏游便在这样的冷笑里离开了京城,但离京前一天却莫名其妙去了趟净念禅院,只是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却才想起那些在禅院附近巡逻的卫兵来。
自己究竟以什么身份通过他们的盘查呢?然后又凭什么敲开山门呢?——回答不了自己提出的两个问题,苏游的脚步终于无法向前再迈进一步。
远远地望着禅院的屋顶,梅枝上的花和雪都已经变成了嫩叶;远近的各种花都竟放了,零零落落的枝头却又不像阳春之景,烟雾缭绕的禅院,显得既近且远。
苏游发了一会呆,却见一辆牛车从身畔路过,车中的乘客不是李密却是谁?口中想招呼声“玄邃。”可自己是谁呢?配和他相交吗?南海横波的名头最近确实让京城里许多人耳熟能详,可是南海横波是干嘛的呢?是做炉子做手套的奇淫之士,不过是与贩夫走卒一般为了蝇头小利挣破脑瓜的那种小人罢了。
又想着,杨素在建成洛阳城后不久就去世了,此后不知杨般若还能保持这样的生活状态多久,再然后,似乎他的哥哥杨玄感还伙同李密等人造反来着,结果还失败了,难道她的命运也如同妙玉惜春一般吗?却不知道自己的到来,蝴蝶翅膀煽动之后,会不会改变他们的命运。
只是,她和李密却是什么关系呢?
苏游胡思乱想一番,心底终是无着无落,又因为无凭无据进那门去,便只好无声无响地离开了。
大出苏游意外的是,李密也是停下了牛车,站立了一会便走了;大出苏游意外的是,杨广的胸怀毕竟还是宽大的,士子们闹完之后也并没有变成什么右派,而是继续读圣贤书去了,毕竟,现在的官员门槛不是看谁的嗓门大谁的骂声高,最终,也还是要通过科举考试的。
是选择一辈子穷困潦倒地谩骂,还是成为那些被人一辈子谩骂的国家蛀虫,更多的有为青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