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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隗看着侄儿那郁闷劲儿,问道:“怎么?觉得不痛快?”
袁绍不吭声。
“本初,从小到大,无论家中长辈也好,外面的朋友也罢,都宠着你,捧着你,让你认为自己天生贵胄,卓尔不凡。这一回,让朱广处处抢先,不但盖住了你的风头,更阻挡了你的步伐。但你要知道,这未必就是什么坏事。”
袁绍闻言苦笑:“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朱广?实在是有些……”
袁隗突然异常严肃:“你如果再这么想,将来跟头会栽得更多!不要小看这个云中游侠,你仔细想想从你第一眼看到他,一直到现在,人家是怎么做的?你又是怎么做的?”
袁本初欲言又止。
仔细梳理从洛阳到邺城这一段,必须得承认,朱广有其过人之处。他能有今时今日的影响力,靠的不单单是勇武和运气。
当初洛阳局势危急时,自己想到的赶紧带走公卿,拉走人马,以图再起。但朱广却能在败中求胜,直接釜底抽薪救走了天子。就因为这个举动,让他抢得了先机,时时快人一步。
但是,只要这一回自己能够成功地请天子移驾河南,那么“先机”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袁隗见侄儿若有所思,也不多说,闭着眼睛打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袁绍起身,向自己道:“叔父,侄儿亲自去见朱广。”
袁隗仍旧没有睁开眼,只是脸上有了笑意:“这么想就对了,去吧,好好跟他谈。不要想着他从前如何如何,人家现在是左将军,手握精兵,名动天下。”
袁绍点点头,似乎还有疑虑,琢磨了半晌,问道:“侄儿相信子远的判断,朱广搞出这么多事来无非就是为了自抬身价。但,如果他要价太高……”
袁隗两眼一睁,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中却分明露出常年与人博弈而练就的精明。
“你记住,所谓朝政,不仅仅是党同伐异,你死我活。那是真的水火不容时才用的极端手段。更多的时候,是妥协和退让,你今天退这一步,是为了蓄力!再高的价码,还能高得过天子去?”
袁绍轻轻点头,没错,以我们袁氏的声望和实力,如果能成功将天子请到豫州,区区朱广之辈,还能得意几时?
先人呕心沥血,开创袁家今日的局面,我袁绍则要借这天赐良机,铸就前所未有之辉煌!
一念至此,再不迟疑,朗声道:“叔父放心,侄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很好。”袁隗舒心地笑了。“我行将就木,时日无多。伯业的才干作个太守已经到顶了,而公路放到你们那群朋友里虽然也算是一时之选,可到底格局不够大,终究难以成事。袁家今后,就在你身上了。”
却说自七月一日的凶险之后,邺城上到皇帝,下到百姓,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这场冲突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的命运会是怎么样。别觉得无奈,就如同当初在朱广的军营里,曹操所说的那样,这个世上,很多人的命运是自己掌握不了的。
大将军府
朱广行色匆匆,一边走,一边询问着老仆关于刘虞的情况。
当他来到病榻前,果然见老爷子精神头好了些。背靠着软枕,他的夫人正在喂他吃东西。
可朱广却不敢大意,贾氏去世之前,有几天病情也是突然出现好转的迹象。但很快就急转直下,无力回天。
“大将军。”
刘虞寻声望来,随即挥了挥手。
朱广让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让夫人出去。那老仆收拾了东西,随后外出掩上了房门。
刘虞指了指坐枰,等对方过去坐定以后,问道:“子昂,我听子泰说,袁绍和公孙瓒联手了?”
朱广默默点头。讽刺吧?历史上,这两个是你死我活的敌人,白马公孙最后被袁本初逼得**,死了还被砍下首级来送到许都彰功。
可现在,倒成盟友了。
“你要小心公孙瓒,当初我没有听从你们的建议,至今想来追悔莫及。”刘虞有感而发,要是早解决了公孙伯珪,哪还有今日这局面?忽话锋一转“这事该有个结果了,不能这么一直拖下去,于国家于朝廷都无益。”
“相信袁太傅和右将军很快会来。”朱广似乎很有把握。
“嗯。”刘虞动了动身子。“我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也没仔细考虑过。不过,子泰先前把你的想法告诉了我。很好,如果不能阻止天子移驾,那么袁氏就需要掣肘,否则难保不会下一个董卓。本来,我曾经想过终有一天让你去坐镇幽州,但现在公孙瓒作了镇北将军,封了蓟侯,怕是不好办了。”
朱广不语。
总不能跟老太尉说,我想坐镇冀州?
“冀州吧。”刘虞嘶声道。“一旦中原有变,你可以立即南下。有你在这儿,袁氏也会有所顾忌。”
摸着良心说,朱广想要冀州,做梦都想。可此时他却说道:“末将暂代吧,等大将军……”
刘虞笑了,这么大热的天他还掖了掖被角:“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趁我现在还活着,还清醒,把你扶上马,如果老天垂怜,多给些时间,就再送一程。但若天不假年,一切就靠你自己了。西有黑山,东有黄巾,北边一个公孙瓒,南面还有袁本初,呵呵,四战之地啊。”
朱广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只是多年以来,疆场搏杀,见多了生死,也就不那么轻易感动了。可听到刘虞这番话,他还是禁不住心中戚戚。
“大将军,伯安公,我……”
刘虞微笑着看向他:“子昂,你我相从虽不过数载,但我知道,我没有做成的事,你有可能会做到。真希望上天多给几年,我运筹在后,你冲锋在前,为大汉,为百姓,再争回一个太平。”
朱广无言以对,直感觉鼻头发酸。
刘虞似乎也伤感起来,久久无语。
“我会上奏天子,表你为大司马、骠骑将军、邺侯,督北方四州事。”
“这,末将何德何能?”这一句,朱广绝对没有虚情假意。他现在虽然是左将军,都亭侯,手里握着几万兵,名气也算大,可跟袁绍等人比起来,差距还是明显的。督北四州?开玩笑吧?
而且最要命的一点,他才二十出头,一般人在这个年纪作个县令都算不错了。人家袁绍天之骄子,也在三十好几才当上右将军。
你朱广凭什么?
刘虞轻轻摆了摆手,笑道:“你别当真。”
嗯?不是吧?都这当口了,您老还有心情开玩笑?
“有时候想想,这处理朝政跟行商作买卖一样,就是讨价还价。我如果不喊得高一些,人家一通砍下来,只怕什么都不剩。督北四州,袁家一定不会同意,希望能留下官爵和冀州吧。”
当下计议已定,刘虞坚持亲笔写奏表。朱广在旁边看着他写字都费劲,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奏表写好以后,刘虞还想去行宫亲自面呈天子,这下朱广说怎么也不同意了。张仲景和华佗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哪怕得到了冀州,能心安?
刘虞这道奏表是当天晌午之后送出去的。说是说表奏天子,但刘辩不到亲政年纪,其实就是送给袁隗看。
袁次阳看完之后,就告诉侄儿,看到没有,人家把价开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