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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郎中显得很惶恐,连声说着“臣愧不敢当”。不是说当不起“忠臣”,而是指当不起“朕听你的”这副重担。他求救似的将目光投向朱广,中郎,你给拿个主意吧。
“陛下知道大司马么?”
刘辩当然知道大司马,前汉时,大司马是一种崇高的荣誉,多用于加官,没有固定的职权,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都可以加“大司马”。光武中兴以后,大司马为三公之一,但后来改成了太尉。
“中郎是说董卓?”
朱广一时无语,这皇帝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程笙连忙解释道:“陛下,董卓自为太尉,朝廷由是别置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现任大司马,乃幽州牧,襄贲侯,刘虞。”
一听刘虞两个字,皇帝脱口道:“朕知道他!”
刘虞是光武帝废太子,东海恭王刘强的五世孙,按这个辈份算,今上刘辩和陈留王刘协得管他叫一声“皇叔”。
“那陛下认为大司马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回不用程郎中提醒,刘辩自顾言道:“朕听说他清廉有名声,连蝗虫都不入他辖境。”
“那陛下觉得他可以信任么?”
刘辩几乎没有多加考虑,便点下了头。程笙已经听出来些意思,问道:“中郎是想请大司马护驾?”
“正是。”朱广正色道。“大司马威望著于天下,仁义遍布海内,臣有幸在其幕中任职,深知大司马德高望重,忠君爱国。当此危难之时,没有谁比大司马更合适辅佐天子,力挽狂澜了。”
刘辩不掩饰自己的期待,甚至苍白的脸上竟有些红润了。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望向了程笙。
“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护从天子往……幽州?”
朱广摇了摇头:“幽州太远了,只能请大司马带兵来迎驾。”
“那还等什么?请陛下立即下诏,召大司马从幽州来……迎驾?”
朱广又摇头:“大司马是幽州牧,这里还属于司隶校尉部,师出何名?”
程笙不敢再胡诌,仔细考虑一阵,才向天子揖手道:“大司马乃汉室宗亲,光武帝六世孙,陛下之皇叔。如今国家危难,天子蒙尘,臣建议,事从权宜,委大司马以重任!”
刘辩频频点头,却不知到底怎么个委法?人家已经位极人臣,列于三公之上了,还能怎么重?
这一回,他没望程笙,而是直接向朱广问道:“依中郎之见,该授予皇叔何等权力?”
“封大将军,督幽、并、冀、青四州事。”
兴武帝建立东汉,也称后汉,只在初年设过“大司马”,没多久就改成了太尉,也就是说,在东汉一朝,没有人能够像前汉的卫青和霍光那样,兼有“大司马”和“大将军”两个封号。
但现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刘辩当即命程笙伏案草诏,然后出取玉玺来,啪,大印一盖,便将诏书交到了朱广手里。
“臣这就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幽州,但是,陛下当遣一近臣相随为宜。”
皇帝头一侧,程笙吃了一惊,我?但一琢磨,现在陛下身边也没其他人了,只能自己去。正想应命时,忽然想到,自己一走,所有事情就得仰仗有北中郎将了。
此去幽州,就算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不是个把月能办成的事。天子不可能等在河内,必然要往冀州方向北上。
遂又与朱广商量了路线等事宜,以免错过。计议已定,朱三正要请他同出行在,派人马保护着投幽州去。
“慢。”
“还有事?”
程笙一时不语,看了朱广片刻,俯身对刘辩道:“陛下,臣此去幽州请大司马来,怕要费些时日。在此期间,中郎会护从陛下投冀州方向行,一路所过,难免要与各郡太守碰头。诚如中郎所言,董贼极有可能已经挟持了太后,以朝廷名义命令各州郡拦截。”
“中郎之祑禄为两千石,与太守平级。虽有特权,但为震慑地方官员,臣建议,破列擢升中郎,也酬他忠勇护驾之功。”
朱广的态度非常得当:“臣何德何能?”
刘辩少见地干脆果断,当即又命程郎中撅起屁股伏案草诏,拿起还没来得及放进匣子的玉玺,啪,大印一盖,“北中郎将”便升级为“左将军”。
前两天在黄河对岸时,朱广还只是个杂号校尉,摇身一变,成“羽林中郎将”,河一过,改“北中郎将”,现在再一摇,已经成为“前后左右”四将军之一,排位还在“右将军”袁绍之前。
如果再往前推一点,仅仅两个多月以前,朱三还只是个幕僚,若是在和平时期,按正常的晋升秩序,想从一州之“武猛从事”到国家之“左将军”,那就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有没有那个造化的问题。
当初,朱将军在幽州时,只想着趁一**朝廷混乱时到洛阳浑水摸鱼。还不敢把“鱼”想得太大,能捞几尾鲤鱼或是草鱼就不错了,实在不行,鲫鱼也凑和,煮汤吃挺补。
可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万没想到头来,竟摸到一头大鳄!数日之间,骑着火箭往上窜!
袁绍若是得知一个出生边境豪强之家的小子,已经和他平起平坐,甚至排位还在他之前,会作何感想?
辞别天子出来,朱广便命“降虏校尉”高顺,引百骑护从程郎中,飞马赶往幽州请“大司马大将军,襄贲侯,督北方四州事”刘虞刘伯安来迎驾。
他亲自送出县城,再三嘱咐高顺。
目送人马东去,朱三将军忽道:“先生,我需要一个长史,就委屈你了。”
贾文和再“算无遗策”,他也绝算不到身边站了一个“火箭干部”,疑惑道:“天子赐了中郎‘开府’的特权?那可是……”
“日前你不是说用不了多久,就得称呼我为将军么?”
贾诩顿时无语,这就是命,这就是机遇,人家能在万分危急之时,作旁人想也不敢想之事,所以人家能够旬月之间,青云直上!
自大将军以下,至右将军为止,这“八将军”均有开府的权力,自行任命幕僚。将军长史,是幕僚之首,相当于“参谋长”,秩千石,这可不是贾诩之前在李郭军中的地位能比的。
于是乎,欣然接受。
两人步行着往回走,一路讨论着事情,卫士便牵着马跟在后头。贾诩很谨慎,始终与对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不至于并肩而行。
正说话时,背后马蹄声骤然响起,县城就那么大。当朱广回头时,一匹马已经撞到近前。也是他眼明手快,一把将贾诩捞了过来,否则,就算不至于撞飞,也得给吓一大跳。
马上骑士乍一见他,急忙将坐骑扯得人立而起。
朱广还来不及训斥,对方已经在马背上抢道:“中郎!一支兵马正打东面过来!距城十余里!”
左将军恍神了片刻,喝问道:“你路上遇到过高校尉么?”
“没有!”
一听这话,他突然折身窜上马背,扯动缰绳之际厉声喝道:“先生!城里我就交给你了!”语毕,纵马而去。
贾诩连个回应的机会都没有,也根本无暇多想,爬上马就扬起了鞭。
朱三心急火燎地抢出城,至营中点了五百马军,便投东疾行。高顺和程笙方才离开不久,极有可能撞上这支部队,对方虚实不清,来历不明,这就是他着急的原因。
并州狼骑风驰电掣,一口气跑出七八里还不见高顺一行的踪影,显然程笙他们也走得急。
前方一座山挡住了视线,当并州狼们绕过山脚时,眼前的一幕让朱广松了口气。
高顺的部队已经在旷野中排开了攻击队形,但还没有交手。背后传来的马蹄声让先行一步的并州狼们纷纷回首。
“怎么回事!”
高子严手一抬:“河内太守。”
朱广展目望去,果见一面大旗迎风飘荡,上书“河内太守李”字样。战旗下,枪戟如林,剑拔弩张,来的还不少。
河内太守李敏,他带兵至此?所为何来?
“朱将军,这位府君不会是来……”程笙不无担忧地问道。河内距离洛阳那么近,这李太守可能是得到了“朝廷”的命令,带兵拦截!
“问问不就知道了。”朱广话说完,纵马往前。
两军对阵,这是规矩,有什么话要说的,主将亲自出马也好,派使者也罢,至阵前中心地带,一般说完要么撤,要么打。
可朱广和亲随们在那儿立了半天,对面阵中愣不见有人出来。看样子,是真要打啊。
六百骑,如果是趁其不备,猝然发起袭击,朱广还不怵他。可这对着阵,怎么下手?我六百轻骑兵,去冲他的严阵?那不找死么?说不得只能先撤回去。
刚要下令,对面阵前松动,奔出数十骑来。
也是朱广,换旁人一看这架势早退回去了,谈话而已,你来数十骑?
不过亲随们还是有些紧张,扣弘的扣弘,捉刀的捉刀。
隔几步远,对方停下,为首一人居然穿着宽大的公服,未着铠甲。看模样四十来岁,年轻时指定帅过。
朱广看他,他也打量着朱广。
“足下可是河内李府君?”
“你是北中郎将朱广?”
这语气可跟之前他派官员下来拜会朱中郎时不太一样,朱广点点头:“正是在下,府君拥兵至此,是来剿白波贼?”
李府君笑着摇头。
“那……”朱广揣摩着对方的用意。
李太守哼了一声,变了脸:“朱中郎,你作得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