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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榻上,刘辩已经喝了药睡下,内侍近臣们都守在榻前,忧心忡忡。
朱广比他们更担心,探出手去摸了摸天子的额头,确实发烫,这让他想起刚去世不久的贾氏来。
程郎中见他这个动作,虽觉不妥,但到底没说什么。毕竟,如果不是朱广,病榻上这少年怕已经不是皇帝了。甚至……
“好生照料,我随时都会过来。”朱广吩咐道,众人诺诺连声。
到底是打小长在深宫中,养尊处优惯了,刘辩露宿野地一晚,再加上受些惊吓,竟染上了风寒。没奈何,朱中郎只能下令进驻温县。看这样子,一两天之内恐怕是走不了。但着急也没辙,若把皇帝弄出个好歹来,不但鸡飞蛋打,而且后祸无穷。
从房里出来,温县大小官吏都在院子里候着。一见朱中郎,全都低下头去。
行至那温县长身前,朱广停下,听司马朗说,为了给自己凑军粮,这位县长把豪强大户们集中起来,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才说动。
想当初在范阳时,那个范阳令也是这般的老好人一个。自己改变了历史,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现在历史上他原本该在的位置?自己还曾经琢磨着要借重他呢。
“温县长。”
“下官在。”
“不必拘谨。”朱中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出了点事,我可能要在贵县逗留数日,只能叨扰了。”
“中郎说哪里话,鄙县上下求之不得。”那温县长一揖,手都快碰到对方膝盖了。
朱广嗯一声,抽身离去。温县长看了一眼在院里把守的甲士,俱是衣甲鲜明,高大威武,心说幽并出强兵,果然不假。就这气势,就这装备,恐怕只有天子的近卫,虎贲羽林才能比得上。
“县长,那少年是什么人?我看朱中郎极在意他?”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得越少越好,走吧。”
朱广去探视了伤员,又跟张辽高顺等人谈了一阵,竟有些困。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三天两夜没有睡过觉了。遂投住处去。他的部队来得突然,温县根本不及作周密的安排。有县中大户让了一所宅子给刘氏兄弟住下,朱广只好带军官们一起挤民房。
他倒也不在意这些,回去以后,把铠甲一扒,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明眸皓齿,又听到有人软软地唤他“并州郎”……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一把抓住身边的刀就从榻上跃起。却见眼前一片漆黑,那急促的敲门声仍旧未停。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他过去将门一开,外头立着好几人,打着个灯笼。
一个也不认识,朱广问道:“何事?”
“扰了中郎休息,实在……”
“直接说事。”
“诺。县长请中郎到县署,有十万火急之事。”
朱广知道他没开玩笑,因为对方已经吓得变了腔调。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追兵到了。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否决,如果真是追兵来了,那么向自己报告的,绝对不是温县的官吏。
在去县署的路上,官吏们向他简短地报告了所发生的事情。等他到了县署堂上时,那温县长正盯着火光发呆。
“中郎!”
“免了吧,坐下说话。”朱广也不客气,往上首一座,立即道“拿来我看。”
县尉将一物双手呈到他面前,那就是一块布,上面歪歪邪邪写着几个大字,让朱中郎似曾相识。
“白波军借粮”
自县长以下,所有人都等着看北中郎将的反应,谁料,朱广竟笑了:“看来温县真是宝地啊,我这官军刚借完,贼寇又来借。”
县中官吏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该陪着笑。正犹豫时,又听中郎将道:“人言白波贼出自黑山,现在我是相信了。”
温县长试探着问道:“中郎此话何解?”
“哦,是这样。”朱广仍旧笑着。“几年前我在涿郡范阳任县尉时,黑山贼曾围我县城数日。那时也是这般,先下了战书,而且话都说得一样,黑山军借粮。只不过,当时落款的是‘张燕’,而这回却是……”
见他谈笑自若,温县长心里稍安,想着在他在,本县应该不至于遭到灭顶之灾。中郎将可跟将军一样,都是有数的,人家几年前还是县尉,如今已经作到这个位置,会没有真本事?
倒是温县尉有些郁闷,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看这位朱中郎也不过就二十出头,我几时作得中郎将?
“不知中郎打算如何应付?只要军令一出,我们温县上下全力以赴!”
朱广一时不语,拿着那破布看了半晌,才道:“你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县中的捕吏快手,还有壮丁,维持好县城里的秩序。另外,我建议你们连夜组织人手,把县城附近能撤离的,都弄进城来。”
“连夜?”
“明天,这白波贼一定会到。”
上回在范阳,张飞燕是提前了许久下战书,结果给了范阳比较充分的准备时间,这才有了他的溃败。白波贼出自黑山,而且这支贼兵,当初围范阳时也在,不可能不吸取这教训。
因此,朱中郎敢这样肯定。
既然他发了话,温县官员们也没说的,当即布置开来。朱广也懒得掺和他们的事,径直去自己军营作相关布置。
简短截说,到了次日清晨,县城周边的人家绝大多数已经撤离了,当然也有舍不得家里坛坛罐罐,夜壶马桶什么的,打算与之共存亡。
温县以西,三十里,湛城。
滚滚浓烟从城头升起,城外如蝗虫般漫野而过的白波贼们都笑,这种小城有什么油水?温县可有不少郡内闻名的士家大族!
一扛刀在肩,腰跟口水缸似的贼汉笑道:“我听人说,温县的司马氏几代为官,家资巨万,若能拿住他们,嘿嘿。”
正从旁边打马经过的匪首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那贼帅全身披挂整齐,手中提条铁戈,尖下巴蓄短须,神情阴鸷。
正行进时,忽听前头骚动。
极目远眺,东面两里地外,一山梁上,约莫有十余骑正观望。贼帅看了片刻,将手往前一划,身后数十骑闻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