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徐二伯连夜从京郊赶了过来,还带着*小娘子。小娘子哭哭啼啼,徐二伯一个劲儿地训她,还要打她,被奴仆们堪堪拦下,只怕是出了大事儿呢。”
这一件事儿跟着一件事儿,便没个消停的时候。
流珠一惊,连忙整理衣衫,与家仆一同向前厅疾步走去。但见厅内烛火微弱,徐*跪在地上,倔强地仰着头,面上犹带泪痕,而徐道正坐在椅子上,面色冷厉,显见是气愤至极。
流珠不明就里,进了厅内,屏退了下人,温声道:“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她走到*身边,欲要将她扶起,小娘子却死活不起来,流珠只好再柔声劝道:“天凉了,再这样跪着,只怕要受了寒,对女儿家很不好的。便是天塌下来了,也先起来再说。”
徐道正闻言,颤声道:“对于咱这小门小户来说,便跟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区分。三弟妹,你问问她,她这个不孝女都干了什么!”
徐*并不识字,姿容只是中上,但看着却颇有气质,好似是个出口成章的才女一般,倒令这平凡姿容添了不少光彩。流珠万万没想到,她倒比徐大郎那傻女儿先惹出祸事,心中不由十分奇怪,道:“*,你好好告诉三婶,你做了什么事,惹得你爹这样生气?”
*只是低着头,并不开口。流珠看了眼火冒三丈,又要发作的徐道正,暗暗思忖,便笑着请走了他,让他去庭院里待会儿。徐道正一走,*身子一软,倚到流珠怀里,十分无助地抓着她的衣裙,低声道:
“三婶,儿有孕了。那人说得好好的,有了功名便会迎娶儿,结果一听说儿有孕后,立时翻了脸,说儿浪荡成性,勾引于他,怀的必然不是他的孩子。爹和娘都要外出做活儿,怕儿又去找微之,便说要把儿送到三婶这儿,让三婶关住了儿。”
流珠脸色遽然一变,再一追问,却原来是京试将至,各地考生赶来汴京赴考。其中有个叫薛微之的书生,因遇着大雨,便在徐道正家中借宿。徐道正听他言谈间是个正经人,还拜了位很有名的学者为师,十分欣赏,又听他说银钱紧张,便留他在家中暂住了一月有余,却没想到他一来二去,将自家女儿勾上了床,让她怀了孕不说,如今还始乱终弃。
这徐*看着不言不语,可是这不爱说话的人,最是心事儿多。她平常总让丫鬟给她念话本子,那些坊间闲书里,闺中那娇娇小娘子遇上俊秀郎君,郎君成亲之前亲亲摸摸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以后总会将小娘子娶回府中,好好疼爱,只宠她一个。这所谓“强宠”的本子,徐*最是爱看,一颗春心按不住地跳,遇上薛微之之后,这心便跳出闸了。
薛微之甜言劝诱,软语调和,这黄花女郎尝了滋味,如何按捺得住满怀情思,半推半就间共赴巫山*,不曾想竟在腹中种了祸果。
流珠听罢前因后果,定了定心神,只望着*,平静地问道:“*,你如今是什么打算?”
*想了想,咬唇道:“儿若说了,三婶莫要怪儿不争气。只是儿是个死心眼儿的,对微之更是痴心一片。儿不信他是这样的人。只求三婶再去问问他,并告诉他——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儿做妾也是愿意的,只要能嫁他,让儿做什么都行。”
流珠一听这话,心里头登时怒不可遏,暗自恨铁不成钢,挑眉道:“你还要去找那人?而且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你可曾想过,若是那人执意不认你,这孩子没有爹,只能你一个人养,又该如何?”
*怔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那儿若是不生,就一分一毫令他心回意转的可能也没了。且儿已非处子之身,哪家的好郎君会娶儿?女儿家的路,最是不好走。一步行错,便是再无回头的余地。儿本想着赌一把,可如今只怕这一辈子,从此就毁了,只能孤注一掷,抓紧了这男人。”
流珠又苦苦劝了几句,*却绝不肯堕胎,且一颗心还吊在那薛微之的身上。流珠别无他法,只能严命家仆,看出了*,让她不要胡乱走动。小小的一座宅子里,住了两个孕妇,直令流珠脑袋都大了。
徐道正为了女儿这事,愁得不行,沧桑了许多,对着流珠说道:“是我没有教好女儿,都是我的错。只是我和你二嫂,都有活计,一天也推脱不得,看不住她,只能连夜进城,把她送到你这里。叨扰麻烦了你,我实在心中有愧,日后定要回报。”
流珠一笑,宽慰道:“二哥不必急。儿会去逆旅见见那薛微之,说不定只是小情人间吵架拌嘴呢。这事情,兴许会有转机。”
徐道正却一叹,摆了摆手,道:“那小子虽确实有才,但心气儿高得很。他多半是看不上我家的,对*……对那傻娘子,不过是存了玩弄之心而已。三弟妹不必再去他面前,平白受他折辱。”
次日一早,流珠就去了逆旅,见了那薛微之。她先穿着朴素衣裙,主动上前,说是徐*的三婶,那人的小厮便立刻说郎君有事外出,推脱不见。流珠心下了然,出去转了一圈,换上华服,又乘着车辇回来,命家仆前去通报,说是皇后的妹妹,官家的小姨子来见薛微之,那小厮眼睛一睁,殷勤一笑,立刻便去禀报了薛微之。流珠一看,心下立时有了较量。